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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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像着自己满身铜绿,坐在玫瑰花丛里晒太阳的样子。也许丹尼尔是看见了她脸上、脖子上的那些铜绿的。丹尼尔是她的儿子,从他在子宫里被孕育的那天起,小镇的阴风就吹拂着他幼小的脸颊。马丽亚记得丹尼尔10岁时发生的一件事。那天一大早儿子躲过她的看管,走到邻家的花园,钻进了狗屋,蹲在里头一动不动。马丽亚当时疯狂极了,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号啕大哭,马丽亚知道丹尼尔是爱她的,但那种爱过于灰色,甚至苍老,这令她心疼。她拿不准儿子到底爱不爱他的父亲,她觉得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是少有的,这从丹尼尔一眼就能从她的挂毯上的旋涡里看出日本少女的和服来这件事中就可见一斑。这世上有些人,并不是通过语言,也不是通过朝夕相处来交流情感的,他们可以在疏远和沉默中达到更深层次的交流。想到这里,马丽亚仿佛看见自己身上的铜绿在闪闪发光。 马丽亚灰色的短发在镜中一根根地竖了起来,表情也紧张了。这是否是某种觉醒?发生在即将进入老年前的这种骚动,最终会不会将她带入永远的沉静? 乔不在的夜晚,马丽亚关掉了这座房子里所有的灯。这样的夜里,就连她的父母和祖父也不说话了。然而她同儿子在客厅里相撞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听见你叫我,我就回来了。”丹尼尔说。 “我并没有叫你。” “可能你不知道你叫了我,夜里真美,我们的家就像一棵月桂树。妈妈,你说说看,我应该顺着通往山顶的小路一直往上爬吗?山顶的积雪那么刺眼。” 马丽亚听见儿子的声音在发抖,她想,真是一个激情洋溢的小伙子啊。 “妈妈,我今天帮教堂街那边的越南人收拾了园子。在雨后,地里的蚯蚓成千上万地涌出来,那一家人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喝茶。” “你找到了工作了啊,孩子。” “越南是在什么地方?我一边锄地一边想这个问题,总想不清。可是刚才,你叫我的时候,我一路走来,一下子就想起了越南。我看见那一家人在黑洞洞的屋子里避雨。小姑娘赤着脚,脚上爬了蚂蟥……他们对这种事不动声色。” “丹尼尔,你在恋爱吗?” “我进入了死胡同。我看见蚯蚓就发狂了。” “丹尼尔,让我来摸摸你的脸。” 马丽亚朝儿子伸出手去,但什么都摸不到。她认识那家越南人,他们开着洗衣连锁店,大人和小孩脸上都有种笃定的表情,那女孩在公立学校上学,走路很小心的样子,同这里的女孩完全不同。 丹尼尔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屋里走掉了,马丽亚沉浸在完全的寂静之中。后半夜,她曾被冰雹吵醒。那场冰雹下得很怪,鸡蛋大的雹子纷纷朝她的窗户射进来,落在地上。后来她用脸盆将它们装起来,足有满满一盆。乔的房间里的窗子关得好好的,玻璃也没有被砸坏。马丽亚在乔的床上躺下,盖上被子,耳边尽是狂风的锐叫。她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掠过她和乔的共同生活,她清晰地看见了日常生活如何转入地下,表面浮浅的交流又如何转化成目前这种神秘的关系。她记得乔在早年开玩笑地对她说过:“以你的精力,恨不得把珠宝店搬到你的保险箱里头来。”然而乔也是精力充沛的,这个小个子的男人无意中和她一道共同筑起了抵御日常生活入侵的堡垒。然而在岁月的流逝中,他们的内部生活也渐渐被侵蚀,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躺在乔的床上,这是自他们分房以来他躺了很多个年头的床。偶尔,乔会到她的房里去,但这些年她还从未上过这张床。她睁大眼睛想看见一点什么,但是徒劳。只有闭上眼睛,才会感到这屋里有些影子。乔身上的气息仍然可以令她兴奋,但那气息里头有种毒药,可以灭掉她身上沸腾的欲望。近些年那有限的几次做爱都是不堪回首的,当她想像自己是一头母狮之际,乔却化为了气体…… 只有在此刻,这个冰雹之夜,马丽亚丰满的身体才搂着乔在这张古旧的大床上翻滚。她发出雄狮的吼叫,从遥远的处所传来隐约的应和。这是马丽亚的地狱之夜,身体的煎熬使得灵魂出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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