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怀璧其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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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小夜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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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龙七爷酒后对人们说了些什么,镇上第二天便有了传言,说镇中的张老师有一只珍贵异常的龙形红玉镯。 几天后,李丽来上课,把张兰心拉出办公室,用怨恨的眼光看着她说:“龙飞他爸爸要我告诉你,说你那只镯子是他们家的东西,想买回去,让你开个价。”张兰心冷冷一笑,说:“对不起,这镯子不卖。”李丽也不想多说,转身想走,又转过身说:“本来我不想管你的事,但我劝你还是卖给他,这是为你好,不然你会有麻烦的。”张兰心道:“我不怕什么麻烦,请你转告龙镇长,叫他别打这个镯子的主意了。任他是谁,我也不卖。”又有些奇怪地反问:“倒是你怎么啦?为什么和我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样,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李丽有些愤愤然,想要住口不说,却终于脱口而出:“结婚那晚上,龙飞喝醉了,居然……叫的是你的名字。我……恨他,也恨你。”扭头走了。张兰心有些愕然,继而有些为她担心。 星期六的晚上,张兰心照例到天台上运动了一回,出了一身汗,提水到天台上洗了一个露天澡,惬意之极。她喜欢这种独处的感觉,静谧、安宁,无拘无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不过有时也会感到孤独。每当这时,她就想:人生也许本就是不完美的。我拥有的太多,就注定要失去许多。也许自己的宿命就是孤独吧。 半夜,张兰心蓦地惊醒,她感觉屋子里有人,一阵强烈的恐惧向她袭来。也许是她惊醒时不自觉地动了动,一把尖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一个压低的声音道:“不许动,不许叫,不然弄死你!”张兰心渐渐镇定下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听声音,年纪不大,再扫视了一下屋内,再没其他人,心里更是放下了心。 张兰心依言不动,问道:“你想干什么?”那人道:“把你那只玉镯拿出来!”张兰心故意问道:“什么玉镯呀?”那人斥道:“少跟老子啰嗦,镇上每个人都知道你有一只值钱的红龙玉镯,快拿出来!”张兰心道:“你别激动,别激动,那只镯子在床下箱子里,要用钥匙打开才行。你让我把灯开了,找一下钥匙。”那人想了想,说:“好,开灯就开灯,反正这附近没人,不怕你飞上天去。不许耍花样!别自讨苦吃。快点!” 张兰心开了明亮的日光灯,趁那人最初还没适应强烈光线的瞬间,迅速出手。她握住那人拿刀的手腕,拇指向那人手背上穴位狠力一抵,尖刀“当”一声落地。她再迅速顺势向后一拗,那人痛叫一声,弯下了身子。张兰心这才看清这人的装束,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头上套着丝袜,看上去有点恐怖,看轮廓和身形,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张兰心拾起地上的尖刀,松了那人的手腕。那人转身作势要扑,却看见寒光闪闪的尖刀就在他面前,仓皇中,迅速跳上书桌,又向窗外扑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兰心一把抓住他的脚后跟,向后一带,那人“啪”一声直直地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张兰心笑道:“这是四楼,跳下去不死即伤,狗急跳墙也不能拿生命当儿戏吧。”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低头不语。 张兰心抛抛尖刀,说道:“我们要不要再练练?我的手段你也见识了,现在刀也在我手里,你也别再打逃跑的主意。要不,我们谈谈?”那人不应。张兰心又道:“要不要喝点水?你也辛苦了大半夜,也该累了吧。坐着说话。”张兰心端了凳子在那人面前。那人仍不应,也不动。张兰心一挥手,尖刀“啪”一声钉在门上,然后自己另拿了凳子坐了,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到派出所的,我知道,进了镇里的派出所,多半要挨打。你还差不多没成人呢,吃不了这些苦头的。”那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有点将信将疑。 张兰心继续道:“你放心,我也不会揭开你的面罩。我只是想知道,你岁数不大,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为什么没读书?你父母不为你担心吗?”那人冷笑一声:“我没有父母,也没人会担心我。”张兰心关切地道:“怎么了,你父母都不在了吗,出了什么事?”那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小学毕业那年,爸爸在打工的地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死了。那个生了我的女人把抚恤金拿到手后,和一个野男人跑了。我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们都老了,没钱供我上学。我就在这一带瞎混。后来加入了这一带的扒窃团伙,被训练成了扒手。” 张兰心有些惊奇,问道:“扒手还要训练吗?怎么训练的?”那人道:“当然要训练,不然很容易被发现的,抓住了吃的苦头可就大了,所以只有自己多练,练眼,练手,动作要轻,要稳,转移的速度要快。就这样。” “你被发现过吗?” “当然被人发现过,‘久走夜路必撞鬼’,经常干这个,也有失手的时候,被抓住了一般还了钱包就没事了,但也有人高马大不依不饶的,挨了打不说,还要进派出所。派出所的人都认识我们了,也不过分为难,过得几天就出来了。” “那你想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有没有想过找点正经事做?” 那人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凳子上,懊丧地说:“我能做什么?没有技术,没有专长。做小工吧,这地方的人都知道我的为人,谁愿意要我呀。还有,团伙里的大哥也不会让我脱离的,我们每月要给他上贡,他培养我们就是要我们给他挣钱呀。” 张兰心想了想,说:“那你自己想不想脱离呢?”那人道:“当然想啊。原来小,不懂事,看了电影上一些黑社会的情节,觉得新奇,就想那样子做。现在长大了,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也真想和别人一样,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好好过日子,但是却又没办法改变了,陷得太深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张兰心问道:“那你有没有在外地的亲戚呢?”“有个姑妈嫁到了广东。”“那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呀,到你姑妈那里去嘛。”“他们知道我没学好,不会欢迎我去的。另外,我也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 张兰心赞许道:“你不想增加亲人的负担,说明你良心未泯,是能够重新做人的。”静默了一阵,说:“如果有人资助你出去学一门技术,那你有没有决心学好呢?”那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然后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好好干,做出一个人样来!” 张兰心想了想,拉开抽屉,拿出刚发的工资,又从一个盒子里找出一个存折,一齐交给那人:“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有几千块钱,你拿去,可以先到你姑妈那里,找个师傅学门手艺。以后好好做人。”那人吃惊地站了起来,迟疑了半晌,艰难地抬起手,欲待接过,却猛地蹲下去,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张兰心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自行坐在凳子上,由着他哭。 那人猛力扯下头上的头套,欲往地上摔去,却见地上干干净净,便团在手中,抹了一下眼泪。张兰心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浓眉大眼的半大小伙子,眉上一道刀疤,平添了一股狠霸成熟的意味。待他平静一些了,张兰心把他拉起来,把东西塞在他的手里,说:“没事了,一切从头来过,还来得及。” 那人涕泗交流,无以言表。张兰心岔开话题,说:“你可以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吗?”那人哽咽着道:“张宝。”张兰心笑道:“哦,我们同姓。正好,你就把我当做姐姐好了。好了,天快亮了,你也该走了。我送你下楼。噢,你是从窗户进来的吧?”张宝蓦然惊觉,说:“糟了,楼下还有一个人在接应我。”遂伸头往窗下张望。张兰心笑着说:“刚才楼上这么大响动,恐怕他早就跑了。你看他还在不在?”张宝回头不语,有些愤愤然,随即又释然。 张兰心向门边走去,又回身说:“噢,你来这一趟,目的就是那个玉镯,我给你看看吧,你辛苦了一晚上,身入宝山,空手而回,恐怕还是有些遗憾吧。”从枕头下拿出檀木盒子,取出玉镯,递给张宝。张宝仔细看了,还给她说:“真的是一件好东西,怪不得这么多人想得到它。你还真的要小心了。” 张兰心收好玉镯,仍放在枕下,走到门边,一眼见了插在门上的尖刀,顺手拔了下来,笑着说:“这刀子就送给我防身吧。”张宝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又收了笑容,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张兰心把他送下楼,嘱咐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写信对我讲。”不想张宝“咚”一声跪下,吓了张兰心一跳,赶紧要扶,张宝却不起来,磕了几个头,闷声不响,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张兰心不禁感慨万端。 张兰心回到屋子里,伸头向窗外看了看,见窗边伸手可及处有一根直达地面的自来水管,心中了然,却又不禁惕然。关了窗子,躺在床上,有些兴奋,翻来覆去好一会,才觉有些困倦,慢慢睡去。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张兰心梳洗了,直接到街上吃了点东西,便走到龙渊的书店里。眉飞色舞,指手划脚地对龙渊讲了昨晚发生的事。龙渊张大了嘴,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她,惊叹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看你文文静静一个小姑娘,竟有这般身手!”转而有些忧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有这么一件宝贝,打主意的人可多了,你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真是让人担心啊。”张兰心笑道:“贼子总不至于明火执仗地来抢吧?三两个毛贼我还是能摆平的。你要不要试试?”摆出架式,向龙渊挑战。龙渊慌忙摇手,说:“你行,你行,我惹不起你,我认输,行吗?”两人相视大笑。 张兰心有些懊恼地:“做好事自然痛快,可是我又要挨我妈的骂了。他们都要给我买手机,我坚持不要,说要自己买,可是我把钱全给了他。唉,又要攒上好久的钱才能买了。”龙渊笑道:“你也真是好心,万一那人仍不学好,把那些钱糟蹋了,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张兰心道:“管他呢,我已经尽心了。若他还不能学好,那是他自甘堕落。我不过就损失了几千块钱嘛,也没什么大不了。” 龙渊见她快意神色,也觉欣然。但过得一会,脸色变得暗淡下来,似下定了决心地对张兰心说:“我也曾做错了事。”张兰心看着他,没有一点异色,说:“哦,是吗,能说说吗?” 龙渊有些沉痛地说:“那是我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班上的一个男生被另外班上的几个男生欺负了,在几个男生的带动下,我们全班的男生都去兴师问罪,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还动了刀子。我上前劝解,却被对方用刀在臂上划了一个口子,我就去抢他的刀子,纠缠中那个男生肚子上中了刀,幸好抢救及时,才没出人命。而那个男生家里有钱有势,要我高额赔偿,我家拿不出那么多,就被判了一年劳教。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读书的成绩一直很好,老师也寄予了厚望,结果什么都没有了……” 张兰心诚恳地说:“这只是命运安排你受点磨难。古文里有这么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并非等闲之辈、池中之物,我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这一点。你的精神和人格魅力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听了张兰心的话,龙渊感动地笑了,说:“我也一直告诫自己:一定不能颓废,一定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要朝自己的目标奋斗。”。 过得几天,张兰心到龙渊店里还书,却见龙渊脸上有伤,细问缘由才知道,前天来了几个小混混寻事,龙渊和他们起了争执,被那几个人围攻殴打,幸得松伯叫了附近的人来,才赶跑了那几个人。张兰心赶紧看了看龙渊的脸,问:“伤得重不重,身上有没什么大问题?要不要躺下休息休息?”龙渊笑笑;“没什么事,一点皮肉之伤。松伯拿了药酒来擦了,好多了。” 张兰心沉思道:“会不会又是那个镇长大人在搞鬼?”龙渊点头道:“有可能,但没有证据,不能确定。就算是他,我们也没办法,只有忍气吞声呀。”张兰心皱眉道:“我就不相信,这地方就没有王法了。他能嚣张多久!作法自毙,古有言之。”龙渊也道:“是啊,多少人都是这样,执迷不悟,到头来危及自身,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天,张兰心刚把学生放学,回到寝室,龙渊来了。 张兰心有些奇怪,龙渊平白无故不会到她这里来的,便笑问:“有什么事吗?”龙渊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款小巧的手机。龙渊说:“那次进城见你喜欢这一款,就买了来,送给你。号码我已经帮你选好了,电也充好了,马上就可以给你家里打电话了。”张兰心有些不知所措,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再说,你有多少钱装大方,买这么贵的东西送人!”龙渊微笑道:“你帮我的作品获了奖,我得了名就够了,奖金是意外之财,拿来满足你所需,正是物得其所。”张兰心深感为难:“不行,不行,那是你应得的,我怎么好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呀。”龙渊也面有难色:“已经买来了,不能退的。你说怎么办嘛。”“你自己用啊。”龙渊苦笑:“你总不能让我用这个女人用的款式吧。并且,我给谁打电话呀,我有座机就行了。”张兰心见龙渊殷切的神情,无奈地说:“这样吧,反正你也买来了,我就收下。不过,先说好了,我有钱了就把钱给你。好吗?”龙渊笑笑:“行。到时再说了。” 张兰心接过手机,满心欢喜地给家里拨了一通电话。龙渊微笑地看着她。 又过了几天,张兰心收到了一封信,一看信封,是广东某处来的,心里先有了几分欢喜。打开一看,正是张宝写来的,大意是说他已经在他姑妈家住下了,姑妈和姑父他们也被张兰心的行为所感动,称她为恩人,对他也很好。姑妈给他找了一个焊工师傅,他马上要去当学徒了。张兰心看到这些心里很是欣慰,但是看到后面一段文字,却让她大吃一惊。 信中这么写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那天晚上到你那去,其实是龙镇长的指使。他不但要我取了你的玉镯,还要我毁了你的清白,让你一辈子做不了人,抬不起头。他势力太大,我们团伙里的大哥和他交情很深,我们都得听他的。从你那里出来后,我连夜进城,搭车到广东,也没敢回住处拿衣物,怕被他们逮住,不但走不了,还要吃苦头。当时我也想告诉你实情,又怕你一生气嚷出去,我们都遭殃。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他。实在不行,也离开那个地方,不然你终究要吃亏的……” 信纸被张兰心紧紧攥住,在她手里不停地颤动。过了很久,张兰心终于冷静下来,想到这一封信还不足以对这个镇长大人构成威胁,现在还无法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有等待时机,终有体现法律正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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