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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没有一个靠得住!” 通常的情形,发着牢骚登场的,总是片山晴美。 “又不是我的错!是这张地图弄错了!” 气呼呼地反驳的,通常也是她哥哥片山义太郎。 “不过,迟到两小时左右,总会到的呀。”凡事中立,不管任何事都平稳度过的。则是石津刑警—— 对了,还有一只绝不能忘,虽然个子小巧,但在车厢后座独占一个席位的三色猫福尔摩斯。 总而言之,大家熟悉的四人组——三人一猫,正在兜风的途中。 “真是的,累死人啦。”晴美还在发牢骚。“你说是吗?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是只随遇而安的“猫”,反正去到哪儿睡到哪儿,它只是睁一睁眼睛,又睡着了。 “开车的是我哦。”片山不由埋怨。 “那又怎样?”晴美冷冷地反驳。 被她这么一说,片山只好沉默——关于如何驳倒哥哥的事上,晴美乃是“天才”。 可是——车子在不知是哪里的陌生山道上行走着。 本来早就应该抵达湖畔的酒店,舒舒服服地度着假了,却因不知是谁搞错的关系,一直看不见湖的影子。 “怎么山路愈来愈窄了?” 外面已完全暗下来,晴美一边凝目看外面一边这样说。 “没有的事。”石津故意开朗(他是永远开朗的)地说。“跟市中心的高速公路一样宽!” “好夸张。”晴美苦笑。“那些都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我猜得到。” “啊?” “只是从这张地图的范围跑出去了。” 晴美叹息。 “有没有做好野宿的准备?” “半夜以前,一定能越过山头的。”片山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样一来湖就在眼前了。” “可疑之至。”晴美的眼睛望向窗外……突然“啊”了一下,车辗过小石子停下来。 “干什么嘛,突然大喊大叫?”片山苍白着脸回转头去。 “有人啊?”晴美望向车子后头。 “在如此深山中?” “对,是个女人。” “算了吧,是不是错觉?” “不是呀!” “那么,是狸猫。”片山嘲讽。 “不是狐仙吗?”石津一脸认真地说。 “猫的话,这里倒有一只。” “不要自顾自地说相声好不好?”晴美鼓起腮子。其实,她自己也不太肯定。 因为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的确有个女人在黑暗中…… “走吧,不然更迟了。” 片山正要发动引擎时,晴美又响了。 “看!果然没看错啊!” 片山和石津都吓得回头看后方——的确,有人跑着过来了。 “真的?!是女人哦,片山兄。”石津瞪大眼睛说。 “如此深山中,她在干什么呢?” “先看清楚她有没有尾巴……” 他们在说着时,那女人赶到了片山驾驶的车附近。 “对不起!请帮帮忙!” 女人陷于窘境中的叫着扑过来。 片山觉得不大起劲……大致上,他不喜欢牵连麻烦的事。可是,毕竟他心地好,加上妹妹晴美在后面狠狠瞪着他,总不能视若无睹地一走了之。 没法子,片山打开车门,出到车外。 “怎么啦?是不是迷路了?“ 迷路的当事人问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我的车故障了——拜托,请载我一程!” 确实。女人并不是登山的打扮,她穿的是普通朴素的套装。 “可以是可以的——其实我们是想去湖边,可是找不路啊。” “我——赶时间。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赶去《圣地》!” 女人好像没把片山的话听进耳朵。 “圣地?”片山反问。 “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没时间了!拜托,请载我一程!” “你说山顶上?” 片山也知道女人心情很焦急。可是,他正准备上山去。 “你认得路吗?”晴美绞下车窗说。 “当然认得!稍微回去一段路,那里有分叉路——” “请你上车吧。哥哥.把车子掉转回头。” “万分感谢。” 在片山发呆期间,晴美已经让女人坐上后座了——这样一来,总不能叫人家下车。没法子,片山回到驾驶座,好不容易才把车子掉头。因为山道实在太窄了。 “抱歉,我提出自私的要求。” 车子开动后,女人稍微沉着的样子。 年约三十岁前后吧,晴美想。脸色不太好,似乎不单是因为外面寒冷的关系,好像相当疲倦的表情。 那不是运动之类造成的疲倦,而是不堪长期生活的怠倦而有的疲倦感。所以,实际是三十岁左右,乍看之下却更年老些。 女人的腕臂里紧抱着一个揉搓得破成一团的纸包。 “——啊,从那边右转,就是上山的路了。”女人说。 来到这里,明知道抗辩也没用,于是片山依言摆动方向盘。 那是一条只能容许一辆车通过的窄路。而且没铺装过,坑坑洼洼的凸凹不平。 “山顶上有什么?”晴美问女人。 “圣地。” “呃——是宗教方面的,还是——” “对,教主先生在那里。” “哦?!是不是有间寺庙什么的?” “不!”女人用坚定的语词否认。“他不需要那种花钱的东西,他是真正的圣者。” “是吗?” 晴美也从那女人一心一意钻牛角尖的狂热眼神里看出端倪。 “还有二十分钟。”女人看看腕表,喃喃地说。 “如果方便的话——”晴美问。“可以让我们知道,你为何如此赶时间吗?” “嗯——对不起,什么也没告诉你们。”女人浮起软弱的微笑。“其实,今晚九点钟以前我必须把这个交到教生先手里。” “九点钟以前?” “嗯。我已预出很多时间开车出来的,没想到在途中汽车发生故障。”女人叹息,“平治房车有故障。真是少有。” 晴美眨眨眼。 “其后,我尽力爬上山道,可是这鞋子……” 仔细一看,女人脚上的鞋虽已沾满泥泞,但仍看出它有多高,穿这种鞋爬山当然辛苦了。 “那位教主——是怎样的人?”晴美小心翼翼地问。 “他会行奇迹。” “奇迹?” “真的获救啦。”女人说。“如果不能在九点以前赶到的话,小儿的命就——” “你的小孩?”晴美惊讶地反问。 “嗯。”女人垂下眼睑。“小儿今年四岁,心脏不好,医生说他没得救了。这时教主先生说他肯救小儿……” “是这样吗?”晴美说。 实际上,她只能这样说。 “——请从那条路右转。”女人说。 车子在已经构不上是马路的路上奔驰着。片山是刑警,他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还算有自信。 可是,他从未来过这种深山。如果一不小心搞错的话,说不定从山崖掉下去,想到这里,握方向盘的手不由频频冒汗。 好陡的斜坡哪——可以上去吗? 不顾一切地踩油门,呼地上完斜坡,突然见到一个开场的地方。 “停车!”女人嚷着说。 不用她说,车子也不得不停下来。 在广场式的平坦地带中央,有一幢类似摩登神社的建筑物,在它前面陈设了一个类似水井的边框,从那里面有火焰喷上来。 “啊,及时赶到!” 女人下车,手拿包裹,往火焰的方向奔去。 “这是什么?”片山惊愕地说。 “喵。”福尔摩斯叫。 “它叫我们出去呀。”晴美说。 “算了吧,不要牵连怪事的好——” 可是,片山的意见时常被漠视…… 晴美和福尔摩斯跟在女人后面,往那火焰燃烧的方向走去。没法子,片山和石津也跟着出去。 “真是好管闲事!”片山摇摇头。 火焰在风中摇晃着,它所发出的火光已使周围一片明亮。 女人在火焰前屈膝,头低垂,仿若在祷告。 “那个教主先生在哪儿?”片山说,晴美“嘘”地责备他。 然后——从一座像是混凝土造的白色小屋,有个男人开门走了出来。 “是那个吗?”石津说。 “好像是……” 男人留着长长的胡须。可是,背脊挺得笔直,从体型和走路方式来看,看起来不像老人。 他像医生般穿着白袍,全身裹到脚尖,脚踏凉鞋。 那人根本不看片山他们一眼,直直走到跪着的女人面前。 “你赶来啦。”男人说。 有深意的、柔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听者的腹内回响。 “车子有故障——”女人说。“我以为来不及了。” “只要你的信仰真诚,神不会遗弃你的。”那男的说。“带来了吗?” “是——在这里。” 女人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见到那被火光照出的物件时,片山等人哑然失声。 “——片山兄,那是……”石津的声音很沙哑。 “嗯。好像是……钱。” 是钞票。一捆捆的百万元大钞,到底有多少? 连晴美也张大嘴巴,双眼发出异光,怔怔地盯着看。 “这是全部了吧?”男人问。 “是。”女人点头。“房子、土地,所有资产都卖掉了;换成金钱。” “华服、珠宝,都换了?” “是。” “可以了。”男人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孩子一定能得救的。” “万分多谢!” 女人的头几乎贴到地面。 “不,是你断绝俗世所有诱惑的信仰力和决心。救了你的孩子。” 男人用双手抱起钞票来。 “他想怎么做?”石津用相当严肃的眼神盯着那几千万的钞票来。 “谁晓得?”片山耸耸肩。 那名“教主”用力捧住那些钞票,往燃烧着的火焰走上前去。 “现在,我要用火把这些污秽的东西洁净你的罪了。” 话一说完——他毫不迟疑地把钞票扔进火焰中。 众人来不及发出“啊”的一声。 转眼之间,钞票已被火焰吞灭并消失…… “片山兄。”石津呆然。“这是电影的外景什么的吗?” “好像——不是。”片山也猛吞一口唾涎,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晴美也只懂呆若木鸡地站着。 唯有福尔摩斯保持一贯的冷静,张口打个大呵欠,大步流星地回到车子那边。 “——对了。”晴美说。 “她没把平治房车卖掉吧?” ——“教主”再一次消失在白色建筑物中,而那女人,继续往那个方向跪着叩头。 “对不起。” 那个男的好像喊了两次。 片山他们没察觉到也不是没道理。盖因他们正在跟捉摸不到的“烟”在搏斗着。 “喵”。”玩够了的福尔摩斯终于叫了,通知说“有人叫你们”。这才使其他人察觉到。 “啊,不好意思——这个不好对付。”片山说。 晚秋的湖畔之旅。今晚就结束,明天要回东京去了。 说是旅行。其实搜查一科和目黑警署都不甚空闲。片山和石津好不容易才拿到几天假期,跑到这间湖畔酒店来好好休息。 然后到了最后的晚餐,今晚准备在望湖的阳台式庭园里吃野外烧烤。 可是,吃烧烤竟是相当的大工程。烟随着风向飘右飘左的,坐在风下的人到时就会呛个不停。 尽管呛到不能说话还能吃个不休的;不消说,乃是石津。 “对不起。”那人再说一次。“哪位是片山义太郎先生——” “我是。”片山似乎感觉到,那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一定是同行。 “我是K警署的川口。”男人报上身分,果然是同行。“其实,有点事向你请教。” “是吗……”片山踌躇着,但对方不是甜品,总不能说“饭后才拿来。” 没法子,他只好一边解开大大的纸围巾一边说,“石津,这里拜托一下。” “好,请慢慢来。” 对于吃的事不管怎样拜托都不以为“苦差”,乃是石津的优点。 片山跟着那位川口刑警走进酒店中。 “什么事呢?”片山问。 “我听说你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片山刑警。”川口说。“其实,有客人死在这间酒店。” “哦。” “还不能肯定是不是谋杀,所以务必请教你的意见。” “请等一等。”片山连忙说。“我目前在休假中——” “那就麻烦啦。”上前凑热闹的,当然是晴美。“我是他妹妹晴美。” “你好你好。”川口刑警不由露出亲切的笑脸。“难得你们在休假,打搅了真过意不去——” “不,那是分内工作嘛。你说是不是?哥哥。” 片山不情愿地点点头。 “好吧,也许帮不上什么大忙……” “还有另外一位刑警在啊。”晴美有礼貌地补充。“此外还有优秀的警猫一只……” “嘎?”川口傻愣愣地反问…… 如此这般,片山一行人中断了烧烤大会,跟随川口刑警前往现场。 可以想象石津是如何的依依不舍,不过随后就兴高采烈,盖因川口获得酒店当局同意,事后由酒店请客,让他们继续吃烧烤。 “最高一层。”川口在电梯中说。 所谓最高一层,跟市区中的摩天大楼不同,这种度假酒店并不高。五楼已是最高的了。 “死者是这里投宿了两个星期的男子,根据住宿卡的资料,他的名字叫菅井治夫。”川口说。 “为什么是‘根据’——” “因为在资料卡上写的住址和电话,通常都是胡说八道的关系。” “那么,搞不好——” “是逃亡中的贪污犯之类,那种可能性是有的。”川口接受晴美的说法。“总之,在酒店的最高一层,房间很大,费用也高。而他已经住了两个星期了。” “原来如此。”片山走出电梯。“有同伴吗?” “三个女人。”“三个……” “他另外租了三个房间,让这三位女人住宿。今晚是这个女人,明晚是那个女人如此类推的样子。” “吓人!”片山不由摇头。“竟有这样荒唐的家伙。” “他被杀也不能同情!”晴美说。 “喵。”福尔摩斯也同意。 “酒店方面有苦衷,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大。”川口说。 在一道门前,有个像刑警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除此之外,并不令人觉得有命案发生。 “辛苦啦——验尸官来了吗?”川口问。 “还没到,刚才再打电话去催了。” “太悠闲了,真伤脑筋。”川口叹息。“——来,请进。”门打开后,片山等人走进去。 那是套房,进去的地方是客厅的布置。 “比我们住的房间大得多了。”石津首先发表意见。 ”价钱也大不相同嘛。”晴美说。 “那么,那叫菅井的男人——” “在浴室。”川口说。“呃——女士还是别看的好……” “她不是女人。”片山说完,被晴美使劲一位,疼得皱眉头。 “有出血吗?”晴美问。 “那倒没有。” “那么……哥哥,没问题啦。” 川口对片山和晴美的对话表示惊讶,但是没说什么,走过去开了门。 “——吊颈死的。发现时,已完全气绝了。可能是自杀,不过……”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请看。”川口退到一边。 片山等人悄悄窥望浴室里面。跟片山他们的房间相比,连浴室也宽大舒适得多。男人躺在白色的瓷砖地面上。 “这是什么?”晴美瞠目。 男人年约三十五六岁吧,个子相当高,予人美男子的印象。 可是令人注目的,并非男人的长相和体型,而是他穿的衣服——裸露的上身,穿的是深蓝色外套。下面也是深蓝色的短裤。 奇异的是,上下两件都是童装的尺码。外套的前面纽扣当然完全扣不上。袖口只穿到男人的手肘部分,大概替他穿上去也相当费功夫吧。 短裤只拉到腰部,前面的拉链开着。 “好像是。”片山点点头。“怎会……” “他就是以这打扮吊在那儿?”晴美问。 “是的。”川口点头。 “是谁发现的?” “酒店的房间服务员。他叫了晚餐,服务员端来了,发现门虚掩着,于是把餐车推进里面,但没人在……” “于是窥望了浴室。” “因为必须有客人签名才能回去的缘故。然后这里传出水滴声,他探头去看……” “浴室的门是开着的呀——若是自杀的活,门一定会紧紧锁上的嘛。” “当然啦。川口兄,房间服务的膳食,是一人分量的吗?” 川口愉快地说:“好敏锐哪——不,晚餐是两人分量的。” “那叫菅井的人,为了安置三个女人,不是开了三个房间么?”晴美接下去问。“这是其中一个人的房间吗?” “那是奇妙之处。”川口说。“这个房间,不是那三个人的房间之一。” “换句话说……” “那三个女人的房间,在这一层最深处,从尽头算起三个并排的房间。这间是菅井自己的开的房,可是一直不见人影,也没摆下行李什么的。” “奇怪,即是藏起行踪哪?”片山看看尸体,歪歪脖子。“这人用过的绳子——” “嗯——好像是那边那条就是。用来晒衣物的塑胶绳。外面是管状,里面有布绳穿过,相当坚固哦。”川口说。“当然当作自杀来处理也无所谓,但是他穿的是童装,总叫人耿耿于怀呀。” 片山也很在意。可是想到人家准备当自杀来处理了,何必故意提出是谋杀呢?何况这里又不是警视厅的管区…… “咦,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说。 福尔摩斯走进浴室内,在尸体旁边坐下,仿佛若有所思似地注视那张脸。 然后施施然走到盥洗台,轻轻一跃,衔了一条运动毛巾下来。 只有普通毛巾一半大小的毛巾。 福尔摩斯把它带到尸体的脸旁。 “是不是叫我们盖住死者的脸?佩服,佩服。”川口说。 “不是啦。福尔摩斯不做那种事的——怎么啦,福尔摩斯?” 看来另有含意。晴美蹲下身去。 福尔摩斯用那条毛巾,把死者下半部的脸盖起来。从鼻子到下面,看起来就像长了白胡须的样子。 “喂,还没验尸哦。”片山留意到了。“不要乱来。” “哎——且慢。”晴美说。 “怎么啦?” “好像……”晴美紧皱眉头沉思。 “我见过这个人。” “我不认识他哦。” “仔细地看嘛。现在用毛巾把下半都盖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呢?” “是不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石津认真地问。 “啊!”晴美突然大叫一声,片山吓得跳起半天高。 “那么大声干什么?”片山按住胸日。“我的心脏——” “喏!你看!”晴美十分兴奋。“把这个当作胡须怎样?想起来了吗?” 片山歪歪脑袋——听她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是,最近有见过长胡须的男人么? “看仔细些!”晴美焦躁地说。“这不是‘教主先生’吗?在那座山上见过的人啊!” 啊,片山也不由喊出声来。 对。那个女人称作“教主”的男人——把钞票束扔进火中的男人。 那人现在不长胡须,然后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浴室的地面上。 学校放学了。学生们一齐冲出学校的来势,就像惊涛拍岸那般惊人。 晴美停步——她刚好经过某私立小学的前面,被那些从正门接续着冲出来的学生们挡住了去路。 “没法子啦。”她苦笑着等候。站在校门口,穿着守卫制服的男人向她走过来。 他来对自己说什么呢?晴美想。 在私立学校中,这间小学该是名校了。当然,就读的多数是富家小孩,校方应该会对拐带之类的事特别留意。 可是,看样子他不是觉得晴美外形“可疑”才走过来的。 “对不起啊。”那名年约六十岁的守卫,温厚的脸上堆着笑纹,手搭在帽边上。 “嘎?” “马路都被塞住了,即使赶时间,都要暂时停下才留走过去。” “噢,没关系,我不赶时间。” “平时还不是放学时间的,只因今天有恳亲会。提早放学了——再过两三分钟就会安静下来的。” “没关系。”晴美重复。 晴美对这位守卫伯伯有好感。这种工作做久了,有些人会变得十分感叹,也有人会变得疑心很重。可是。这位守卫伯伯不一样。看来孩子们很喜欢他,当他和晴美谈话期间,还要不停地挥手对孩子们的“拜拜”回礼。 其中也有特地跑到这位伯伯面前说再见的。 伯伯向他们展露的笑脸,的确十分温暖亲切。 “你很喜欢小孩吧。”晴美说。 “是呀。”伯伯说。“孩子真好——每天看着都不会腻。” “可是,一天到晚站着工作,不累吗?” “别看我这样,以前我是干粗活的。” “好厉害。”晴美笑着说。 “伯伯!”一名小三左右的男孩子跑过来。 “嗨,良太君,妈妈今天来不来?”伯伯问。 “她说她会来的——还没来吗?” “我没见到哇。” “那么,一定是迟到了。”名叫良太的男孩耸耸肩。“妈妈懒散惯了哦。” 十分老成的口吻,晴美也笑了。 “再见啦。”良太把背囊背到背上说:“下次见到妈妈,记得叫她在回家的路上不要转去别的地方。” “知道。”伯伯笑着点点头。 “——学生的名字.你全记得?”晴美说。 “私立学校嘛,学生人数比较少……”伯伯有点脸红。 晴美想到应该走了,学生们的人潮亦已分散许多。 ——晴美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在湖畔酒店发生的事件。 为何突然想起来呢? “对了,制服。”晴美喃喃自语。 那叫菅井的男人身上穿的童装——深蓝色的,跟现在眼前经过的小学生穿的像是一样的制服…… 好像?!不,是一模一样。 愈看就愈像。当然,所谓的制服,都是大同小异的。 可是,那叫菅井的男人——不管片山的职业意识有多强,他也提不起劲去认真地侦查杀菅井的凶手。 晴美也有同感。结果,他们一同抽身引退,回到东京。 不知道他是何方“教主”,总之,他乘人家孩子有病之危,向家长诈取金钱,又在酒店里安置三个女人,风流快活地过日子,这种事是不可饶恕的。 离开酒店回家的路上,片山等人又转去那个教主把钞票扔进火炉的地点。 调查后证实,他假装把钱扔进火焰中,实际上,那些钱被扔进火炉边沿前面的一条细细的沟渠里。 其后的侦查得悉,菅井自称是某怪异宗教的“教主”,行神迹奇事,从中接受相当数额的“礼金”。 八卦杂志之类的曾经骚动一时地报道。然而关于菅井从什么人得到金钱这点,由于牵涉到相当有力的名门望族,自然停止了报道。 晴美也和世人一样,对那件事也逐渐淡忘下来。 不过,凶手尚未捉到的事,前几天还从哥哥的口中听到。 “嗨,终于来啦。”守卫伯伯往车道走过去。 晴美顺势望去,见到一部平治房车停在校门前面。 平治呀——那天坐上片山他们的车的女人,好像也是开平治的。 “白石太太。”守卫伯伯一边开车门一边说。“良太君刚刚回去啦。” “哦,是吗?路上多车,阻碍了。” 已经准备过冬了,那女子的皮革大概相当昂贵吧。 “那我必须赶快去教室啦。” “不用心急,校长还在致词哪,还会讲很久的。” “对呀。每次都想‘拨快’一点。”女人笑了。蓦地转向晴美那边望一望。 晴美刹时说不出话来——不可能的!怎会这样巧…… 可是,肯定没错。对方看到晴美也吓一跳的关系。 她就是那个在探山里因汽车故障而搭片山等人顺风车的女人。 “我叫白石弘子。”女人行礼。“让你久候了,对不起。” “没关系。”晴美稍微欠身致意。 本来打算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室碰头的,但白石弘子说那些地方有许多母亲聚集,尤其今天有家长会,因此建议去远一点的地方。 在酒店一角的舒适地点,晴美先去等候。 “白石太太……那次的事,很麻烦哪。” “打扰了你们,真过意不去。”白石弘子再次鞠躬。 “那个没关系呀,只是——你知进菅井被杀的事吧。” “知道。”白石弘子点头。“我做了一件傻事。” 跟上次见到时比较,她的服装打扮都不同了。不愧是出席名校“恳亲会”的家长,穿的是相当高级的套装。 可是,脸上某种虚空倦怠的表情依然存在。 “那些钱——拿回来了吗?”晴美问。 “多少钱……一部分而已。” “是吗?——那么,很难堪吧。” “外子很生气,嚷着要离婚,但怕世人说长道短的,也就这样算了……自此,我们很少谈话。”白石弘子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上次你说,你的孩子心脏不好……” “嗯。刚才你在校门口见到的,是长男。因我二十岁不到就结婚了,长子已九岁。跟着的孩子心脏不好,从小身体就很弱,所以我也特别疼爱他。” “我了解的。”晴美点头。 “所以,当医生说他生命有危险,使我信心极其动摇之际,听说了那位教主的事,等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于是飞身扑去。” “后来——” “孩子还是死了。”白石弘子说。 晴美无话可说——白石弘子徐徐吐了一口气。 “你们送我下山后,我出到附近的市镇,打电话回家,家人说儿子已进入危急状态……三天后,他就死了。” “原来这样呀。”晴美只能这样说。 “——因着这样。我终于醒觉了。”白石弘子落寞地微笑。“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有奇迹……” “良太君,看起来蛮聪明的。”晴美尽量开朗地说。 “嗯。那孩子性格开朗,所有人都喜欢他。托他的福,我们家总算撑得住了。”白石弘子的声音稍微有点精神。 “为了良太君,请你坚强起来。” 听了晴美的话,白石弘子点点头。 “水卷先生也这样对我说。” “水——” “水卷先生,是那间学校的守卫。” “噢,那个人蛮好的——” “是的,他很受孩子们欢迎。” “我也这么觉得。” “有时连家长也忽略的事,他也留意到了,反而提醒我们。例如孩子好像不太舒服啦,跟朋友相处得不好之类……很多时候,做父母的都不太了解自己的孩子哪。” “他细心到那个地步,真了不起啊。” “有时孩子不能告诉父母的事,却能向水卷先生坦白——他真是好人啊。”白石弘子这样说。 “那宗案子,完全没有进展?” 晚餐时,晴美说。 “那边大概在侦查吧,不过目前好象没掌握到什么线索。” 片山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被晴美埋怨说:“好讨厌,吃慢一点嘛。” “而且,那件事也没有谋杀的证据。”片山说。 “可是,有人作那样的打扮自杀么?” “人有所好嘛。” “尽管如此……”晴美不服气。 “怎么?你不是说,那种人即使被杀也死不足惜吗?” “当然啦。只不过——人家对那个迷团感兴趣嘛。” “假如知道凶手是谁,也不能不逮捕归案就是了。” “好哇,我不会告诉哥哥是谁的。” 在桌子底舔着汤的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福尔摩斯说有同感么。” “随便你。”片山耸耸肩。“我忙得很,那种管区以外的事我才不管。” 快吃完了,晴美准备站起来收拾碗筷时,电话作响。 “看,一定又是栗原先生的紧急传呼。那个响法很不耐烦,一定是他。” “不,那是肚子饿了呱呱叫的响法,一定是石津。” 一番完全无意义的对话后,晴美拿起话筒。 “是,片山宅——咦,石津。” “你看你看!”片山喃语。 “——嘎——栗原先生的命令——好吧,我会转告的。” 片山心头一震。 “喂——” “两边都说中了。”晴美放下话筒。“他叫你去杀人现场。” “眼石津一起去?” “正是。” “唉……”片山叹息——每当有“差事”时就叹息的刑警,片山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喵。”福尔摩斯用力伸展前肢。 它正觉得无聊,“出去走走吧,华生君”——也许它是这个意思。 “上次承蒙照应——” 对方致意,片山有点困惑。 “啊,你是——” “川口。”K警署的川口刑警微笑。 “你好——可是,你怎会在这儿?” “我是尸体的发现者呀。” “你吗?” “是的。”川口用平稳的语调说。 ——公寓的大堂,一群看热闹的警员闹哄哄的。那是稍微夸张的表现,但因大堂不大的关系,所以给人拥挤的感觉。 “受害者是菅井治夫横死事件中,在那间酒店投宿的三个女人之中的一个。” 川口说。 “那么一来——”晴美不由动口而出。“这次真的是谋杀吗?” “好像是。”川口点头。“去现场看看吧?” 片山等人鱼贯地跟着川口上楼梯。 “女死者的房间在二楼。”川口边上楼边说。“菅井的案子,迄今掌握不到关乎谋杀的确证,好难辩。我也放弃一半了。” “为何你会来东京?”晴美问。 “有个菅井的女人打电话给我呀,她说有话非要告诉我不可,我就来了。” 出到二楼,川口率先走在走廊上。 走廊乱七八糟的,好像很少打扫的样子。 “女人的名字叫三原佳子。”川口在一道开着的门前止步。“在里面,请。” 公寓也有好坏之分,这里大概属于不太好的部分吧,屋内给人又窄又闷的感觉。 “她一个人住吧。”片山打量四周说。 “看来是的。菅井的女人,这两年来好像富起来了,还买了车——不过,菅井死了以后,大概断了财路吧,听说车子也卖掉了。” “不义之财,容易来容易去啦。”片山说。 “三原佳子为何联络川口先生呢?”晴美说。 “同样是警察,大概见过的脸孔谈起话来也轻松点吧。” 川口微笑。 “她说要谈有关菅井的事?”片山问。 “正是这么回事。”川口点头。“啊,尸体在对面的房间。虽然小,也叫睡房吧。” 片山招呼了当地警署的刑警,走进那个房间。 有床,还有衣橱和杂物架之类的,几乎没有多余的地方转身。 女人倒在那条窄缝中——床和衣橱之间。 “是绞杀吧。”川口说。 就算不是名探也一目了然的事,因为女人的脖子上勒着绳子。 女人穿着薄薄的睡袍倒在那里。 “怎么回事?”晴美说。 “那很明显,这女人知道什么。” “这点我懂呀。”她用嘲讽的调子说。 “不然你说是什么意思?”片山气鼓鼓地反驳。 “她不是拿不到菅井的钱么?若是这样,她当然想到怎样勒索吧,所以告诉川口先生,一分钱也得不到呀。” “说的也是,”川口笑说。“虽然我从故乡带了一点糕饼给她当手信了。” 福尔摩斯走向衣橱。坐在前面,回头向晴美叫了一声。 “怎么啦?有你喜欢的衣服吗?” “猫会穿洋装吗?” 晴美不理会片山的挖苦,打开洋式衣橱。 福尔摩斯钻进去,不知在搞什么似的。 “干什么呀?”晴美蹲下身去。 “是不是有它爱吃的竹干荚鱼乾?”石津也跑过去。 “在衣橱中有竹干鱼乾?” ——福尔摩斯衔着什么走出来。 “是手帕。”晴美拿在手上——“不,不是。” “我自己说的,是什么嘛?”片山走上前去。“怎么是圆手帕?” “这是——挂在帽子上的白头罩啊。” “挂帽子的?” “对。挂在制服帽上的头罩。”晴美摊开那块头罩。有橡皮筋,可以完全盖满帽子。 “上面有标志哪。”石津说。 “好像是校徽呀。”晴美一直盯视那个标志,然后点点头说:“没错了。” “什么没错?” “这是白石弘子的孩子就读的学校的校徽哪。”晴美说。 “还没好吗?”那女人不耐烦地皱眉头。“真是——好自为之行不行?” 在办公室大厦一楼的咖啡室里。 这是一座外形现代化的大厦,在那里做事的上班族和写字楼女郎,眼所有公司的职员没有两样。 都是普通人。 林清江的情形也一样。 “——再不讲清楚,我要走啦。”清江替手中的香烟点火。 “你的手在抖哪。”片山说。清江似乎吓了一跳。 “没有的事!”她生气地反驳。 “可是,你不是在抖着吗?“这——我刚做了要用体力的工作而已。” 林清江才二十四五岁左右,很年轻,皮肤却有点粗糙,有苍老的感觉。 再加上化了浓妆的关系,反而加强了衰老的印象。 “找我有什么事?我在忙着——” “我明白。” 片山也是刑警,对于这种随机应变的应对多少有点心得。 “很漂亮的大厦哪。” 故意提出无关痛痒的话题。 “多管闲事。”林清江鼓起腮帮子。“又不是我的。” “听说你用菅井的钱,在这里大量投资了,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看你露出吃人的凶样,是否觉得有点内疚?” 林清江耸耸肩,连连吸了几口烟,立刻把香烟揉熄在烟灰缸里。 “那个呀,”她仿佛豁了出去的样子。“菅井是个大骗子,我知道他从孩子有病的母亲那里诈骗了不少钱财。” “嗯。” “我觉得那样很不对。不过,我不晓得那些事,我只知道菅井给我的钱等于是报酬而已。我是所谓的伴游女郎嘛。” “伴游女郎……” “我也陪菅井上床的。”她点头。“不过,那是男女之间的私人问题吧?” “说的也是。” “若是这样,刑警先生没有必要为那种事跑到公司来找我吧?” 片山苦笑。 “我什么也没说呀。” “那是为什么?来我们公司签合约?” “你记得三原佳子吗?” “三原——”清江歪一歪头。“噢,那个时候,其他两个之中的一个呀。”“她被杀了。” 片山的话,似乎造成颇大的冲击。 “一定是假的。”她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说。 “我说那种谎话干什么?” “那么——是真的?” “当然。” 林清江再拿出一支烟想点火,这回是拿打火机的手发抖,怎么也点不着。 终于放弃了,就这样把烟揉进烟灰缸。 “你、三原佳子,还有一个叫什么名字?” “大山吧。大山花美——好像准备当艺人。” “对了,是她。”片山点点头。“你们三个都作证说,当菅井死去时,你们各自躺在床上看电视。” “我是在睡午觉呀。” “等于一样啦。然后,有关菅井死去的事,你说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嘛。” “可是,三原佳子被杀了。而且显然地,跟菅井的死有关。” 林清江一直盯着片山——片山觉得,她的眼睛不单止害怕、不安,而且似乎有想说些什么的感觉。 “是真的吗?”清江问。“三原佳子,真的是因为他的关系……” “肯定没错。”片山用力点点头。“所以,你可能也有危险。” 清江牵动一下嘴角,笑了。“多谢关心。” “是工作嘛,我想尽快破案,特别是希望避免再有命案发生。” ——这的确是片山的真心话。他不希望见到血淋淋的现场然后晕倒当场,也不喜欢增加额外工作。 “你要我说什么?”清江用挑衅的语调说。 “你是否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没有。” “真的?” “真的。” ——隔了一会,片山叹息。 “好吧。”他站起来。 “你要走了?” “嗯。如果想起什么的话,打电话去搜查一科吧。” 说完,他正想迈步。 “喂。” “——什么?” “你是不是叫片山?”清江问。 片山有点情绪低落。不过,算了吧。 老实说,他并没有确信这女子知道什么。 只是,三原佳子被杀,而且特地把川口刑警叫去。 菅井治夫多半是被杀的吧。然后,三原佳子看到了什么。 凶手想封住三原佳子的口。 片山之所以那样子恫吓林清江,当然是希望她说出她所知道的事,而且认为她即使不知道内情,但凶手方面可能以为她知道什么而来对付她。 说了那些提醒的话,林清江自己应该会当心的吧…… 片山准备离开那幢大厦时,不料撞上了慢吞吞打开的自动门…… “啊!讨厌!” 惊人的女高音响遍四周,片山不知发生什么事,到处东张西望。 “你不是那天的刑警先生吗?哗,好想你呀!” 这是电视台的大堂。 坐在其中一张长椅上等候的片山,见到一名像是从马戏团跑出来的怪装扮女孩向他走来。 “是你吗?你是来探访我的吗?” 大山裕美——那天和菅井一起住酒店的另外一个女人。 说是女人,其实才十九岁。但她的思想似乎还停留在十岁的阶段…… “哎,看!这件衣裳如何?”大山裕美绕了一个圈给片山看。“今天,我要穿着这个出综艺节目也!” “哦,恭喜。”片山说 “谢谢。不过呀,只拍一点点镜头而已。你会看吗?” “我有工作要做,没时间啊。” “是呀,刑警先生是大忙人哪。”大山裕美点点头。“那么,今天为什么来?来拘捕我吗?” “不……”片山的方寸被她打乱。 林清江的情形,是怕那宗案子牵连上身的话,被公司知道会有麻烦,因此神经很紧张,这个裕美却完全不在乎。 “其实呀——”片山简短地把三原佳子被杀均事说了出来。 “哎呀。”裕美发出震荡大堂的大声音。“你说那个人是被杀的?” “嗯。我怕万一有不幸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你是来保护我的,好开心啊。”大山裕美跳起半天高。“那么,你到摄影棚来!” “喂——” “我待会要录影嘛,你来看,好不好?” 不能说不好。 片山被大山裕美拉拉扯扯地带去摄影棚。 “等这个拍完后,我才慢慢和你聊——你等我哦。” 她把片山丢在摄影棚的角落,快步走开了。 没法子,片山只好站在幽暗的角落上,注视所谓的摄影过程。 综艺节目,即是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节目。 只有当事人莫名其妙地径直大笑着,做些称不上有演技的趣剧——说是趣剧,不如说是一点也不好笑的胡闹剧。 片山叹息不已。 看不懂这种“无厘头”的搞笑噱头,难道已经老了? 片山在看大山裕美几时出场……结果,在一个众人大吵大闹的场面,仅仅有个好像是她的影子晃了一下,所谓的摄录工作就准备结束了。 “最后——”一名像是担任司仪的男人张大喉咙喊:“惯例的摄影棚内运动会!” “去吧!” 哗然四起,不知怎么回事,全体演出者从布景中冲出来,东奔西跑地乱成一团。 这是什么玩意? 正当片山目瞪口呆之际,冷不防被人猛力拉扯他的手。 “跟我一起跑!” 是大山裕美。 “喂,不要——喂!” 可是脚一动了就停不住,因为一停下来就差点撞到别人。 尖锐的喧嚷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不停地跑,摄影机也跟着一面追拍一面跑。 “瞧!摄影机呀!”裕美猛然抱住片山。“这人是刑警哦!”她对着摄影镜头大喊。“是不是很帅?他是警视厅搜查第一科,如假包换的‘片山’刑警!” 片山觉得心情绝望透顶…… “真是丢脸丢尽了!”晴美板着睑说。“我去吃午饭,怎么见到一张熟脸出现在电视画面……我羞得差点想找地洞来钻!” “说给我听也没用。”片山撅起嘴。“我没想到会演变成那种局面。” “好可惜呀。”石津幸灾乐祸。“应该录下来的。” “说话别太过分,你是来人家的家吃饭的。” “对不起。” “那叫大山裕美的,相当可爱嘛,蛮上镜的。” “是吗……可惜头脑空空如也。” “如此刻薄,不受欢迎哦。”晴美吃吃地笑。“不过,她终究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 “她是这么说的。那样子一天到晚大痴大肺地呱呱叫,即使在同一个房间有人被谋杀,她也不会察觉的。” “怎会呢?不过,如果杀香井的凶手连三原佳子也不放过的话,意味着凶手并非只恨菅井一个人了。” “哦,三原佳子也是个有问题的人吧。” “可是川口刑警特地——” 晴美说到一半时,电话作响。 “不是命案吧?”片山皱起眉头。 “如果是的话,希望饭后才来的好。”石津说着时,已经吃掉第四碗饭了。 “片山宅——啊,栗原先生——嘎——知道!”晴美放下话筒,转向片山说:“大山裕美出事了。” “大山裕美——她怎么啦?”片山放下饭碗和筷子。 “听说被车撞了。” “那车在撞人后逃去?” “好像是,似乎不晓得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样子。” “去看看好了。” “也好。” 石津也急忙站起来,但没忘记把剩余的饭塞进肚里。片山由衷佩服…… “虽然未恢复意识,但性命应无大碍。”医生率直地说。“必须等到明天才知道她昏睡到何种程度。” 医生说完,快步走开了。 “好冷淡哪。”晴美摇摇头。 “对医生来说,那是工作嘛。”片山在长椅坐下。“现场的状况,问问警察好了。有无目击者?还有,车子有设有越界之类。” “她本人好像也喝醉的关系,也有可能是意外——福尔摩斯,上哪儿去?” 福尔摩斯“噔噔”地往走廊走着,途中回头“喵”地叫了一声。 “它说过来啊。”晴美跟着走过去——在休息处的一角,一名老人坐在那里。晴美一直看着他,老人抬起脸孔。 “啊。”晴美终于认出来了。“你是——水卷先生。” 他是那间小学的守卫。 “你好。”水卷站起来,鞠躬行礼。“你是白石太大的朋友……” “哦。你怎会在这儿?”晴美问。 “小女被车撞倒了。”水卷说。 “被车撞倒?”晴美瞠目。“那么说——难道大山裕美……” “她好像是用那个名字出电视的。”水卷的脸上浮起寂寞的笑。“一个老爸带着一个孩子——是我一手一脚把她带大的,而她向往那种世界……” “是这样的呀。” “最后落到这种下场——真是家门不幸。”水卷用两手掩脸。 晴美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好意思啊。”晴美说。 “哪里哪里,反正是空闲的时期。”酒店总经理爽快地说。“何况上次说好,请你们再来吃一次烧烤的。” “是呀。”石津即刻说。 “喵。”福尔摩斯愉快地叫。 “那么,请自便。”经理鞠了躬,然后出去了。 “呜呼。”片山伸个懒腰。 这里是菅井被杀的酒店。 同样是五楼——原本片山他们今晚是住楼下比较便宜的房间的,只是表示有东西要调查,于是拿到了这一层的钥匙。 现在片山他们是在三个女人住过的其中一个房间。 “如果要去现场那个房间,必须经过这三个房间哪。”晴美说。 “从外面也可以吧?”片山说。 “好敏锐!”晴美立刻出到阳台去。大概不可能。因为阳台并不相连,而且有相当高度。 “开开玩笑罢了。”片山苦笑。 “如此一来,凶手当时从这前面经过。”晴美从门的防盗眼望出外面。 “看到什么?”石津问。 “石津,你出去外面吧。” 石津的脸一阵苍白。 “你把我当作外人吗?” “傻瓜,我只是叫你出去走一走呀,我想确定一下看见什么。” “是吗?”石津舒一口气,出到外面。 “这家伙相当傻气哪。”片山摇头。 “这样说人家,不太好吧。”晴美笑了。 “他怎会听见?” 片山一说完,门就蓦地打开。 “晴美小姐。”石津探脸进来。 “怎么啦?” “请问——从哪儿走到哪儿?” “哪里都可以呀。” “请你决定一下。” “那就从右到左,然后从左到右吧。” “知道。”石津出去了,一下子又探脸进来。“呃——向哪边是右?” “哪边都可以啦,走过却又走回来就行了。”晴美大声说。 “哎?晴美。” “干嘛?” “你别那么大声骂人,不像女孩子。” “难道像男人?” “我没这样说——” “那你别管我。”晴美的眼睛凑近防盗眼。片山叹息不已…… 大山裕美被车撞倒的次日,片山接到林清江的电话。 片山在清江提议的咖啡室和她碰头。 “我什么也不知进,真的啊!”清江一开始就重复这句话。 “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那个嘛——因为我听见她泄露出来的说话。” “她?” “三原佳子。” “她说了什么?” “她,好象看到什么。”清江点点头。“因为她的房间与菅井死去的房间相连的缘故。大概听见什么声响吧?” “原来如此。” “她从房门的防盗眼看出走廊——她说有个男人经过门口。” “男人?是谁?” “不知道。”清江耸耸肩。 自此,清江噤口不语。 “——还有吗?”片山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江犹豫了好久好久。 “你——看来是好人哪。” “你说什么?” “我可以信任你吗?我其实不太相信男人的。” “哦。” “不过,你嘛……”清江用力作个深呼吸。“好吧,我告诉你。” “相信我,没事的。”片山说。清江不由开朗地大笑起来。 “刚才那句是求婚的话就好了。” 片山瞪大了眼,清江点了一支烟,她的手不抖了。 “那女的这样说:‘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是个警察’……” ——想到这里,片山摇摇头。 从防盗眼一直看走廊的晴美直起身子,点点头说:“是这样呀……” “怎样?看到吗?” “有人经过时,当然知道,也看到对方的服装什么的。不过——看不清脸孔。” “是?” “因为是广角镜片的关系,接近或走远时都是一晃眼而已,而且经过时,脸是转侧的。” “脸孔长相也看不清楚罗。” “就是这样。” “我来窥望一下吧。”片山把眼睛凑近防盗孔——冷不防门打开,石津走进来。 “嗨,怎么样?”他问晴美。接着眨着眼:“片山兄躺在地上干什么?” “真不好意思。”石津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 “不用客气,喜欢的话,尽量添好了。”总经理亲切地说。 对石津而言。没有比这更中听的话了。假如有的话,大概是求婚时,晴美说‘我愿意’那句话吧。 天气寒冷的关系,烧烤大会改在餐厅一角举行,气氛当然不太够。 不过对石津来说,那样也不足以影响他的食欲。 “林清江单是说明是警察的话,很难明白哪。”晴美边吃边说。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点点头。 “嘎?哪里还没烤到?”石津说。 “没有啦,你吃吧。”片山说。 “是。”石津率直地答。 “假如三原佳子知道更多事实的话……” “若是那样,林清江不是会讲出来吗?”睛美说。 “喵。” “怎么啦?” “喵。” “你的碟子还有肉呀。” 福尔摩斯有点不耐烦似地“喵”一声,望向餐厅门口。 片山和晴美一齐转向那边 “是警察。”晴美说——“噢,不是。” “是酒店的警卫哪。”片山说。突然皱眉,喃语道:“是呀……搞不好……” “怎么啦?” “怎样呢——假如三原佳子从那个防盗眼看到的是——” 片山话说到一半时,有声音说:“对不起。” “你是……”晴美透过烧烤冒出的烟中,认出白石弘子的影子。 “可以打搅一下吗?”白石弘子说。 “请。”石津说。“这一边的可以吃了。” 白石弘子拉椅子坐下。 “一个人?”片山问。 “是的。” “为何——跑来这儿?” “我知道你们来了这儿……我想已经跑不掉了。” “乍么说?” “你们已经知道了吧。”白石弘子睁了一下眼。“我杀了菅井。” “你?” “是。”白石弘子点点头。“我的小儿子死了后,我知道被菅井骗了,怎么也不能饶恕他。” “原来如此。” “于是,我用假名在这个酒店拿房间,看准柜面拥挤的时间,戴着墨镜去领房间钥匙。” “然后呢。” “我见到菅井在酒吧里,从房间打电话邀他上来——我说请他喝杯酒,吃餐饭。” “哦,然后菅井上当了……” “嗯,因他是个自命不凡的男人,过于自负,马上就答应了——我杀了菅井,替他穿上那套为孩子预备的制服。” “为何这样做?” “我要代替那孩子惩罚菅井。”白石弘子说。“当然,我知道那样做会留下线索。不过,我已豁出去了。被拘捕也没关系。” 隔了半晌,片山才问:“现在也这样想吗?” “不……现在,有良太的事牵挂,我不这样想了。只是——”她直视片山的眼睛。“没奈何呀,我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那是不合理的。”有声音说。 “川口先生。”晴美回头。“我听到了?” “嗯。”川口刑警拉了一张空椅子,在白石弘子旁边坐下。 “川口先生……” “太太,你能勒死菅井吗?而且把他悬挂在那浴室里吗?不能吧。”川口摇头。“即使你撒谎,这些人也会识穿的。” 然后看住片山说:“是吧?” 片山点点头。 “你说三原佳子有告诉你而把你叫去,可是她穿着睡袍的打扮未免太奇怪了些。” “不错。”川口点头。“那个女人,她想勒索我。” “哦?”“用我和白石女士的关系作把柄。” 白石弘子打断他的话。 “那是我的错,我对冷淡的丈夫十分失望……以前带孩子们来这里度假时,我和川口先生相遇了。” “原来如此。”片山点头。“菅井知道那件事——” “我把一切都向他坦白了。” “原来如此,他是用那种手段来掌握有名有地位的人的秘密的吧。” “因此他有取之不尽的钱财,而三原佳子从菅井口中听了我们的事……” “是我杀了菅井的。”川口说。“她当时也在这儿,可是,杀他的是我。” “三原佳子好像告诉过林清江,她看到一名警察从房间走出去。” “那就是我。”川口说。 “然后怎样呢?”片山摇摇头。 “怎么说?” “假如三原佳子看到的你。她怎会告诉林清江呢——多半不说出去,然后更加有把柄勒索你啦。” “但——” “三原佳子一晃眼看到有人从门前走过去。可是,没见到脸孔。” “但她说是警察——” “对,她以为是警察。”片山说。晴美接下去: “因为那人穿着制服的关系。” “没错。由于是一晃眼的事,她不知道那个不是警察,而是守卫的制服。” “更正确的说法是——” “请叫守卫。”是水卷的声音。 “水卷先生。裕美小姐如何?”晴美问。 “今早恢复意识了,她被车撞到的事,好像是意外。” “好极了。” “可以坐下吗?” “请。” 水卷拿了椅子坐下。 “水卷先生。”片山说。“那天你穿着守卫的制服,潜入这间酒店来过吧。” “是的。穿着那件衣服时,去到哪里都不引人注意,别人也不看我的脸。” “杀菅井的,是你吧。” “是的。”水卷点头。“从白石太太口中听说了菅井的事我十分愤怒。让那种人活下去的话,不知还有多少人被他害死啊。” “水卷先生——”白石弘子说。 “没关系,太太,我已经老了,不能活多久了。” “那天你来到酒店时,发现裕美小姐也在,是吗?” “而且,她跟着那个男人,目的是为钱!我毫不迟疑地勒死他,白石太太只是在旁看着而已。川口先生事后赶到说设法把他做成是自杀的样子,和我联手把他吊在浴室里。” “我就猜想一个人是办不到的。”片山说。 “总而言之……”水卷叹息。“请将一切当作是我做的,可以吗?” “那个怎样呢?”片山摇摇头。“晴美,你说。” “嗯。”晴美微笑。“我忙着烧烤,听不清楚你们在讲什么。” “喵。”福尔摩斯扬声叫。 “哎,好热!”石津擦汗。“咦?几时增加了这么多人?” 石津不安地喃喃自语:“肉片够不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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