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 也许我真的不该给北京的女士打电话。 但是在女儿的手术即将开始前,我还是给女士打了电话。我想那是John的意愿, 也是女儿的意愿。我希望在手术就要开始的时候,实现他们的意愿,我甚至想,那 或许能为女儿带来好运。 傍晚,把电话打到了女士的家。女士果然在。说了John和女儿的感谢。还说了 女儿很好,而且她这会儿就要走进手术室了。 女士很亲切。她对女儿的事自始至终是了解的。她从头至尾关心着女儿。她的 关心很重要。特别是在我们这样的状况下。原以为在我们的交谈中只有美好,但是, 在谈话的过程中,她到底还是说出了让我们不得不失望的话。当然那是她不得不说 的。她也很无奈。因为她必须向我们传达组织的决定。 她说女儿的膝伤是由美国的两个医生鉴定的,所以得出的结论也不同。于是在 不同的结论中,纽约总部和麻省的AFS 组织便发生了冲突。最终便有了手术的费用 究竟由谁来付的问题。女士说,若若膝盖的手术费可能要几千美金(事实上要昂贵 得多,整个手术包括康复的费用,总共需要3 万美金)。那么这笔费用究竟由谁来 出呢?是AFS 组织?若若所在的美国家庭?还是若若中国的家庭?女士这样问着。 现在肯定组织上不会担负了,但是如果若若的美国家庭也不担负呢?那么国内的家 庭又付得起这笔昂贵的费用吗?如果最后在费用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那样反而伤 害了两边原先很好的关系。 女士这样说着。她的姿态很坦诚。讲得也似乎在情在理,而我也确实没有和John 他们认真谈起过手术费用的问题,因为John说,由他来处理这些问题。John还说, 无论怎样,若若的手术都会在美国做。 女士最后说,她还是希望我能在那份文件上签字。她还在电话中说了这份文件 的大致内容———若若在美国做手术是违反了AFS 组织的原则的;所以必须立即终 止这个项目;若若将脱离AFS 组织。 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我的女儿就要进手术室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难为我们?原则上南希和John 也是因为AFS 组织才接纳女儿的。如果没有了AFS 组织,那么女儿和这个接待家庭 之间的那种AFS 关系还成立吗?难道就因为南希和John对女儿的膝伤负责,他们就 该进入那种不合理的状态中吗? 但幸好女儿是幸运的。特别是当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依然是幸运的。因为毕 竟,在她面对那些残酷的金钱条款时,她的身后还有着南希和John,有着他们对她 的金钱以外的爱。 女士的电话让我沮丧至极又悲伤至极。我不知道我正在承受着什么。我也不知 道不在那个文件上签字会招至什么样的后果。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就是此时此 刻南希和John正陪着我们的女儿走进手术室。所以无论他们怎样劝我,我都不会签 字。就算不是为女儿,就单单是为了南希和John,为了他们对女儿的那深深的爱, 我也不能站在和他们对立的立场上。而我们,John和南希,和我们,才是真正的联 盟。 不眠的夜 然后就是等待。在每一个时刻。总是抬起头来看表。看着表想象着女儿在做什 么。那么难熬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她手术前的那一夜。这是自女儿当初离开家时那 个难熬的长夜后,又一个最最难熬的夜晚。 但是我们熬着并等待着。 我守在电话机旁,每隔5 分钟打一次电话。总是John的留言。John的那充满了 自信的留言,给了我莫名的鼓励和安慰,让我坚信我的女儿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不停地打电话,并期盼着我身边的电话铃能响起来。我知道只要铃响,就一 定会是我的女儿。 这是周末。因为是周末,原本就非常安静的小区就显得更加安静。安静得让我 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被安静煎熬着。直到第二天清晨9 点20分,电话铃终于响了。我不知道那会是 一个怎样的消息,我甚至很害怕。但是我还是立刻拿起了电话,并下意识地抬头看 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没错,整整9 点20分。 我以为那是女儿。 但不是她。 竟然还不是她!天哪,我都要疯了!我不想接任何别人的电话。 竟然还是母亲!妈妈的这个电话令我沮丧和失望,而他们在得知若若依然没有 消息时也是同样的沮丧和失望。妈妈很快放下了电话。因为我们都怕就在那一刻, 若若会把电话打过来。 就这样一家人在焦虑中等待。没有音讯让人难以承受。就这样我们一分一秒地 继续苦熬着。那种惶惶的感觉,让人心力交瘁。 然后终于在10分钟以后,电话的铃声又响起来。我还是飞快地抓起电话,上帝, 又是妈妈! 妈妈兴奋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将带给我的是怎样的消息。 妈妈的音调很高,语速也很快。她说,若若刚刚打来电话。我先简单告诉你, 她的手术很成功。一切都好。请咱们放心。她说她太困了。困极了。可是我对她说 你一定要等一会儿,就半分钟,一定要等妈妈的电话,她会立刻就给你打过去。好 了,咱们一会儿再说,你先给她打电话,立刻就打,她在等你。 哦,这真是太好了。 我的上帝! 我于是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女儿的电话。那是7 月15日的上午9 点35分。在那一 刻我的女儿在等我。 电话铃声。接着是南希的声音。南希很轻很轻的声音。那声音说明了这个家中 现在有病人。南希听出是我,便用缓慢的英语对我说,若若的手术很成功。南希用 了OK这个词,我知道OK就意味着女儿一切平安。接下来是女儿困倦而疲惫的声音。 一听到我熟悉了17年的那声音,我便立刻如被清水浇过,心中的那种轻松清爽立刻 发散到了全身。 后来知道女儿之所以回来晚了,是因为原定90分钟的手术被延长到了4 个小时。 因为布朗医生在打开女儿的膝盖后才发现,不仅她的韧带断裂,她的两个半月板也 严重破损,需要修补。所以布朗医生用了4 个小时修复了女儿膝盖中所有被损伤的 部位。他希望女儿的膝盖在手术后能和原先一样好,一样的强健而有力。 只要女儿安全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