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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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这么奇怪,活得好好的,却要追寻什么生活的意义,真是神经病。 这件事之后,谷兰请叶向川在冰花酒店吃东北菜。开始说了一些客套话,转入正题以后,向川对谷兰道,"如果你不主动联络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联络你。"谷兰奇道,"为什么?"向川道,"我怕你。"谷兰道,"这话我不爱听,我又不是老虎。""确切一点说是敬畏,是高攀不上。""不至于吧。"谷兰笑了起来。接着又用老大姐的口气问向川结婚了没有。向川说没有,也不喜欢青苹果,谷兰说没问题,我给你介绍一个好的。向川突然红着脸说,介绍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吧。 谷兰一点也没有尴尬,在情感方面,她基本上能做到刀枪不入。 首先,她是那种结了婚之后就能安静下来的女人,情感世界在无形中关闭;其次她不喜欢比她小的男人,何况向川比她要小七八岁呢。 然而向川这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玩真的了,一天一封情书寄到医院药局,一下就坚持了三个月。 诗句缠绵悱恻,言情似火。虽说谷兰是过来人,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风月场上的疯话。她不敢再见向川,便给他打电话,"我女儿都七岁了你知不知道?"向川道,"这跟我们相爱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破坏你的家庭。"谷兰在心里哇的一声叫出来,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洒脱!她冷冷地问他,"你是说随便玩玩?!""怎么是随便玩玩?!我会对这段感情负责。""你破坏了我的家庭,还谈什么负责?!""那要看负责的定义是什么,我认为付出真情就是负责。组织家庭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双方都觉得需要,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向川,我说不过你,总之我们不合适。""你指哪方面?年龄从来不是爱情的障碍,不信你试试。" 居然斗胆调情,谷兰把电话挂了。 二十六个阶级兄弟是出院了,却间接地给谷兰留下了一个难题。 情书仍旧绵绵而至。 平心而论,谷兰对叶向川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从外形到谈吐,他是她不太熟悉的那种人,人只会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产生异样感觉。 当然,她不会跟他发展恋情,这太可笑了。她只是希望能够不留痕迹地解决掉这个问题。 一天晚上,谷兰问卫东,"你们单位新分来的那个大学生叫什么名字?"卫东的反应令她有点意外,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略显恍惚道,"叫廖灯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谷兰奇道,"我说出什么事了吗?!她有没有男朋友?长得怎么样?"卫东支吾道,"几分姿色吧,好像没有男朋友……"谷兰道,"那好,我给她介绍一个男仔,条件一流。"卫东忙迎合道,"行,没有问题。"但说完这话,又有点神不守舍,谷兰没当回事,转身睡了。 谷兰突然约向川晚上去北圆酒家吃饭,向川以为是两人世界,颇感惊喜,还刻意修整了一番。事实上,他穿休闲服比西装要好,瘦高的身材,宽肩、长腰,有一种年轻人的潇洒和利落。 比较起来,卫东变成地地道道、在现实生活中不堪重负的中年人。 灯灯见到向川,眼睛顿时一亮。 谷兰也没有想到,灯灯是这么新潮的女孩,头发染成棕黄色,牛仔喇叭裤一过膝盖就乍起来,笨头笨脑的战斗靴,浓妆,画一个性感的厚嘴唇。 谷兰犯了先验论,过去外贸公司的女孩,都是长发披肩的清丽形象,可直接上演琼瑶的电视剧。现在竟然已成为新新人类。 她显然不太合适向川,谷兰在心里暗暗叫苦。 果然,向川兴高采烈的赴约,一看这个局面,马上满脸挂霜。但他毕竟是有教养的人,基本上不露声色地撑到最后。 饭桌上说的都是闲话。之后客气一番,就散了。 灯灯给向川留了名片,但是向川说他换了衣服,没带名片,给灯灯留了办公室的电话,还有些许勉强。 向川普通地道了一声再见,就走了。这让谷兰心里不大好受,知道他是真生气了。灯灯有点兴奋,像多吃了维他命那样,奇怪的是卫东,有点莫名的悻悻然,谷兰心想,大概他一直以为自己混得不错,属于成功人士,但显然,向川比他年轻,比他成功。 越秀山药业集团公司,马上就要股票上市了。卫东算是怎么回事?半死不活地吊在半空中,即便是按最好的情况解:三个公司以家电为主合并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前途未卜,谁都知道,外贸的黄金时代过去了,独美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别人出出风头。 退出外贸,从头捞起。也有人给卫东出这种点子。谷兰就始终保持头脑冷静,她太了解卫东了,他根本不是一个开拓型的人,应变能力又差,善守不善攻。重打天下,谈何容易? 这件事之后,叶向川再也没有跟谷兰联系,情书也戛然而止。 情况一下子变成这样,谷兰又有些不适应。她不是不希望这件事了结,但似乎应该比现在这样多一点韵味和美感,至少没有伤害到谁。 好几次,谷兰想打电话给向川,可是说什么呢?解释什么呢?人家已经不纠缠了,再打电话去,岂不暧昧?! 可是,每次同事叫她听电话,或者说大门口有人找,她都第一个想到向川,她真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 一天傍晚,谷兰下班回家,一上楼就听见小彭的声音,"叫你抛你又不抛……"接下来是小红的哭腔,"你当时的态度根本不坚决,还说中央十二道金牌都没把股市打下来,说不定就扛过去了……""我也没想到《人民日报》评论员会写文章,再说我也强调过风险意识,这个只有我们老股民有,你们新股民……"这时小彭见到谷兰,忙赔笑道,"萧总在家,我已经收过水电费了。"说完忙慌慌张张地告辞了。 谷兰一进屋,就看见卫东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拿着计算机一通乱按,谷兰问道,"我们也套住了?"卫东气道,"那还跑得了?!"谷兰道,"我不是给你打过两个电话,告诉你我同学说有大利空吗?"卫东懊丧道,"你那个狗屎同学,两次说利空,结果都是利好,这回我不信他,偏偏又让他说中了,一下子把我套得这么深。"谷兰安慰他道,"好在只有五万块钱。"卫东道,"何止?!我又取了五万,加上我爸爸妈妈的九万,还有正军和老胡的钱……"谷兰整个人惊得弹起,"你是杨百万啊?够胆炒联合舰队?!" 越想越怕,谷兰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昏死过去?怎么会有这么健全的神经系统和如此刚强的承受力。 吃晚饭的时候,小红的眼睛红红泡泡的像金鱼的眼睛,饭又吃不进,在碗里扒拉来扒拉去。谷兰烦道,"你能有多少钱啊?做出这副样子来?过一段股价还会回升的嘛。"雅眉张大嘴巴道,"她又不是为炒股,她跟保安仔说笑,刘震不理她了……"谷兰呵斥女儿"你又知道?!"小红的眼泪已经滴下来,起身跑进房间去了。 剩下的一家三口,愣愣地互相望着。谷兰又骂女儿,"你真是人小鬼大,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雅眉道,"小红姐很寂寞的,她跟我说一说,好正常啊。" 卫东不快道,"一会儿馒头仔,一会儿保安仔,饭越做越难吃,你找来的好人!" "你先看看产品说明书,特别方便的免蒸*#油,厂家直销。"谷兰在发药窗口,看见一张处方单,密密麻麻开的全是营养药,头都没抬地拿了罐*#油膏立在窗口,转身给病人配药。 配完药,病人微笑地脱帽致意,秃顶秃得没救了。 *#油膏根本没有褥子卖得好。 这时有人敲窗口的玻璃,谷兰耷拉着眼皮道,"拿处方来,敲什么敲?!" "你们不是搞窗口微笑服务吗?就这态度?!" 谷兰这才抬头,见是金萍,正在咕咕地笑。她来到走廊,对金萍道,"你怎么跑来了?有事吗?"金萍道,"今天我轮休,约了工商局的人吃饭,咱们不是要顶一个铺面搞服装批发吗?就在你们旁边的天龙大酒楼,你下了班就过来吧。"谷兰为难道,"金萍,我的钱全在股市套住了……"金萍道,"借呗,这还难住你了?谁不知道你和卫东都是三头六臂的能人,借谁的钱那是看得起谁……"谷兰叹道,"别胡说了,我们哪有那个法力。"金萍道,"行了行了,过来吃吧,我先借给你还不行吗?!"谷兰挺怕陪生人吃饭,加上自己确实没钱,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一味推脱。 突然,谷兰整个人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离她不远的走廊深处,站着叶向川。 他随意地穿着一件风衣,由于没有刮脸、理发和刻意的修饰,他比自己的实际年龄成熟很多。 金萍见此情景,笑道,"怪不得请不动你,原来兜上小白脸了……"谷兰道,"你积点口德吧你,我跟他什么事也没有。"金萍道,"谷兰,别解释了,在这方面我是火眼金睛。这人形象还不错,长得有点像三浦友和……"谷兰没理她,一副笑骂由人的表情。金萍感叹道,"谷兰,你是真活明白了,活出来了,哪像我们,傻里巴叽就认识钱。" 说完,金萍又上下打量了一回向川才走。 下了班以后,谷兰跟向川去了一家僻静的西餐厅。 向川只字未提私人感情方面的事,直接对谷兰说道,"我当总经理助理也有三年多了,可我是学理工的,不会看药理分析报告,申请去进修,总经理说这方面的专家够用了。公司的事又多,走不开。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很多不方便,比如最近公司董事长连续开了几次秘密会议,都没让我参加,只是会后总经理嘱咐我把一大堆药理分析报告用碎纸机碎掉,我想你是学医药专业的,能不能简单地跟我说说这方面的知识?"谷兰道,"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拿一些公司的药理分析报告给我看看,我把它大致分分类型,简单地跟你说一说你就明白了。"向川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交给谷兰。 这天晚上,谷兰在灯下看向川公司的各类业务方面的报告和药物化学方程式的图表。直到深夜,卫东已经睡醒一觉,看见谷兰还坐在写字台前,咕噜了一句,"又不搞市场经济,又要当科学家了……"说完一头栽在枕头上,又昏睡过去。 本来,谷兰是没打算太认真的,但有一份报告,总经理用红笔写了一个碎字。报告中提到的笑哈哈儿童生长素,是近年来越秀山药业集团公司开发的新产品,铺天盖地地打出广告之后,销路不错。但这份报告所提到的这一整批儿童生长素,已被污染,服用者有可能染上一种名叫克-雅氏的脑病。 制药厂出现药物污染这种情况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整批药的报废会给厂家带来经济损失。但令谷兰震惊的是,药业公司没有将这批生长素报废,省医药管理部门还给它进入销售渠道开了绿灯。 深更半夜,谷兰在储藏室的旧纸壳箱内,找到尘封的大学时买的参考书和课堂笔记,七翻八翻,也翻不到关于克-雅氏病的有关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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