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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范东阳摇头一叹,说:“我老婆也老是说我不会玩,是个苦命人。我平时就只是看看书,写写字,要么就画上几笔,没其他爱好。”朱怀镜笑道:“范部长学养深厚,同志们都说您是学者型领导。我得向您学习啊,范部长。”“哪里啊,“范东阳谦虚一句,说,“怀镜,那你休息吧,也不早了。”朱怀镜就起身说:“范部长您早点休息吧。”领导干部多少会有些轶闻的。范东阳的读书,就很有意思。范东阳很喜欢读武侠小说,从金庸、古龙、梁羽生,到不入流的雪米莉,他都通读了。不过他的武侠小说阅读长期处于地下状态。身为领导干部,该天天抱着马列著作才是,热衷于读武侠小说就不象话了。直到有一天终于听到金学一说,他才慢慢公开自己的阅读兴趣。读武侠小说好像并不是俗不可耐了。可还得有个堂皇的理由,便说:“读武侠小说,是大脑体操。一天到晚工作紧张,读些打打杀杀的书,可以放松放松。”朱怀镜回到房间,打了马山县委书记余明吾电话,落实汇报材料和视察现场的准备情况。听罢余明吾汇报,朱怀镜说:“辛苦你了,明吾同志。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范部长的书法、绘画都很漂亮,你叫人准备些笔墨纸砚,凡是安排视察的地点都放些,说不定他有兴趣题词作画的。”余明吾说马上叫人准备去。
  朱怀镜刚准备去洗澡,电话铃响了,是刘浩,说想过来看看朱书记。他本有些累了,却不好回绝,就说:“你来吧,欢迎。”过了几分钟,刘浩就敲门进来了。他一定早在宾馆的哪个角落候着了。见刘浩是一个人,朱怀镜就意识到了他的来意。刘芸按了门铃,进来替刘浩泡茶。只要望着刘芸,朱怀镜心里就熨贴。真是怪,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同这小姑娘很亲,自家人一样。刘芸走了,刘浩说了几分钟的客气话,就掏出个信封,说是感谢朱书记的关心。
  朱怀镜笑道:“小刘,我同意黑天鹅纳入重点保护范围,完全是从工作考虑。起先没有想到你们,是我考虑欠周全。所以,你用不着感谢我。”刘浩说:“朱书记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我是诚心诚意的,希望朱书记接受。”朱怀镜仍是笑着,“小刘,我若板着脸孔,你肯定会说我假正经。我同意,有同意的理由。如果没有理由,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心意我领了,钱是万万不能收的。退一步讲,如果你提着两条烟,两瓶酒,我收了也是人之常情。”话说得入情入理,刘浩也不难堪,却仍想说服朱怀镜,“我也是看出你朱书记是位爽快的好领导,有心高攀,才冒着被你批评的风险来的。你看……”朱怀镜笑道:“你说我爽快,我就爽快地把心里话说了。你先告诉我,里面是多少?”刘浩红了脸,说:“不好意思,不多,就这个数。”他说着便伸出两个指头。
  朱怀镜点了点头,说:“两万,的确不多。可我的工资一年也就三万多。能不能这样?我也发现你这年轻人不错,直爽、厚道,也是个干事业的料子。你送我两万块钱,倒不如我俩做朋友。两万块钱,可抵不过一个朋友啊。”刘浩受宠若惊,忙收起信封,说:“小刘我本来也是一番真心,没想到差点辱没了朱书记的清白。做朋友,我真的不敢高攀。今后朱书记有用得着我小刘的地方,尽管发话。”朱怀镜朗声大笑,说:“没那么严重嘛!我也是凡人。当官一张纸,做人一辈子。再说了,领导干部同群众交朋友,错不到哪里去啊。我有心把你当朋友看,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诚心了。”刘浩感激万分,说:“朱书记这么看重我小刘,我就像古书里常说的,愿为你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朱怀镜正经说:“不客气不客气。既然是朋友,我就没什么弯子绕,你也别说我打官腔。你今后只要一心一意把酒店经营好,为梅次树立一块宾馆行业的样板,也让外商感觉到我们地区投资环境不错,就是在我面前尽了朋友的本分。我这个朋友可是地委副书记,要让群众拥护才能把饭碗端稳啊。”刘浩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朱怀镜接着说:“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找我。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找我,除非我陪着上级领导视察工作。只要能把生意做好,经营搞活一点,没关系的。你也知道,吸毒贩毒在梅次也已露头,宾馆容易成为藏污纳垢的场所,所以你要千万警惕。只要不同毒品有任何瓜葛,别的什么事都好说。要紧的是要管好下面的人,别出乱子。一条原则,你们自己惹的麻烦,我能帮就帮,不能帮的你不要怪我;要是别人找你们麻烦,我二话没说,负责到底。”刘浩不停地点头,“小刘明白。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规矩的生意人,本分持家,和气生财。我爷爷每年都会回大陆一次,就是不放心我,怕我在这边不正经做生意。我这边的生意基本上也是按爷爷在台湾的模式管理的,还算可以。”朱怀镜赞赏道:“这就好。大陆有大陆的特点,包括有时需要打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保证一条,只要我在梅次任职一天,你就不要向任何人打点。办不通的事,你找我。我不相信这股歪风就真的刹不了!有人说,花钱才能办事,都成国风了,这还了得?”电话响了,是香妹。朱怀镜说:“等会儿我打给你好吗?有人在这里谈工作。”刘浩见状,起身告辞,“朱书记,那我就不多打搅了。我一定按你的指示办。”朱怀镜站起来同他握手,说:“别左一个指示,右一个指示。不是才说了做朋友吗?”刘浩走了,朱怀镜犹豫半天,不敢挂家里电话。正迟疑着,电话响了,果然是香妹,“你很忙嘛!”朱怀镜胸口一下就被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香妹说:“我们的事,你要早点想好,总这么拖着,对谁都不好。”朱怀镜说:“香妹,我俩能不能先冷静一下?每天都得过一次堂,真受不了。”香妹说:“长痛不如短痛。”朱怀镜说:“你为什么这么犟呢?为了孩子,我们也应和解啊!”香妹说:“儿女自有儿女福,我操什么瞎心?也是你没有替孩子着想啊!”说了几句,朱怀镜就不想多说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话,无非是互相折磨。直到香妹疲了下来,她才挂了电话。听着嘟嘟的电话声,朱怀镜胸口突突地跳。脑子茫茫然,好一会儿才清醒,就像水罐里装了半罐沙子,晃荡了一下,一片浑浊,沙子半天才慢慢沉淀下来。
  刘芸又进来了,收拾茶杯。朱怀镜马上换作一副笑脸,说:“小刘,你休息吧,这些明天收拾也不迟。真是太麻烦你了。”刘芸望着他笑笑,说:“应该的,没关系。”刘芸收拾完了就要走,朱怀镜让她坐坐。她便坐下了,憨憨地笑。真让她坐下来了,朱怀镜也没什么话说了。他问刘芸家里有些什么人,哪里上的学,喜欢看什么书,平日玩些什么。刘芸一一答了,话也不多。朱怀镜说话时,她会歪了头望着他,眼睛眨都不眨。朱怀镜都不好意思了,他却只是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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