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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一个多月时间,天马娱乐城同龙兴大酒店磋商了好几次,协议条款越来越明朗。玉琴处事谨慎,每次协商会后,她都要向雷拂尘通报情况。雷拂尘表态总是很原则,让玉琴心里不怎么有底。但收买天马娱乐城她是打定算盘了,心想这样也许是龙兴大酒店的长久之计。可是今天,皮杰终于亮出了底牌,她却没有信心了。皮杰出价二千八百万元,玉琴嫌太贵了。当天晚上,皮杰打了电话来,把今天协商的情况告诉了朱怀镜。吃过晚饭,朱怀镜去了玉琴那里。朱怀镜不急于问起天马的事,只先扯些别的话。他知道过会儿玉琴自己会说起的。果然玉琴就说了:“皮杰真吃得咸,要价二千八百万!”朱怀镜问:“到底值多少,你心里有数吗?”玉琴说:“这得评估。可他这也是请专业人员评估的,怎么说呢?评估报告我看了,一眼就看出问题。譬如说保龄球馆的设施,估价八百六十万。哪值得这么多?他们是十二球道的场子,算上装修,依荆都造价,最多五百五十万元。光这一项,就高估了三百一十多万元。”朱怀镜听得有些意思了,笑道:“你的生意经还蛮熟嘛!账算得丁是丁,卯是卯。按你的意思,多少才愿接受?”玉琴说:“我大致算了一下,按他这个数,我至少吃亏一千万。”朱怀镜有些吃惊,却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想,高价也自有道理,他们就算是做一回房地产,当然是溢价出售了。我建议你们再谈谈。谈生意嘛,是要靠谈的。”玉琴笑了起来说:“你让我感觉就像是皮杰派来的商业间谍。”朱怀镜捏了把玉琴的脸,说:“我就是当商业间谍,也只会当你的间谍呀!”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便掩饰着把脸贴过来挨着玉琴亲热。

  第二天上午,朱怀镜一上班就打了皮杰电话,把玉琴的意思说了。当然没有说得太细,他毕竟心里有些鲠鲠的,就像自己在出卖玉琴似的。当天下午,朱怀镜随司马副市长下基层去了。一去就是五天。回荆都是星期六,朱怀镜把行李往办公室一放,就去了玉琴那里。开门进去,却见玉琴躺在床上。朱怀镜上前去,见玉琴原来醒着,眼眶子有些陷下去了。“你病了?几天了?吃什么药了吗?”玉琴勉强一笑,说:“没事的。我还上着班哩。”朱怀镜在玉琴的脸上不停地抚摸着:“你瘦了。”玉琴说:“告诉你,天马娱乐城我们买下了。昨天成的交。”朱怀镜问:“多少的价?”玉琴闭上眼睛,说:“二千八百万。”

  朱怀镜吃惊了:“怎么?一点儿价都没砍下来?”玉琴摇摇头,没有说话。朱怀镜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关了手机,安安心心陪了玉琴两天。玉琴是没办法闲着的,虽是周末,也得勉强撑着去招呼酒店生意。只是人确实有些憔悴,每次出门便小心化了妆。

  星期一,皮杰来电话:“朱哥吗?娱乐城还是卖出去了,感谢你啊。这娱乐城总让我老头子看着是坨眼屎,今后他再也没什么说的了。”朱怀镜说:“感谢我什么?你是商业奇才啊!”皮杰哈哈大笑起来:“朱哥过奖了,没有你在中间斡旋,我和梅总连谈都谈不下来,你那位梅总可精呀!晚上我想请你玩玩。”朱怀镜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

  快到中午的时候,皮市长打电话过来叫朱怀镜。这是皮市长第二次亲自打电话给他。上次皮市长打电话来,朱怀镜以为是自己好运来了,竟暗自欢喜。这回他就不敢再心存这份侥幸了。皮市长靠在椅子里,双手叉在小腹处:“到下面跑了几天?”皮市长这随意问问也是寒暄的意思。朱怀镜却不能随意回答个是就了事了,便很得体地回答说:“这次司马市长主要是下去看看二季度财贸任务完成情况。总的来说还不错,下面普遍认为今年市里财贸会议定的几条政策好,同志们很有劲头。”皮市长点点头:“哦……行!”让人既可以理解为他在肯定朱怀镜的汇报,又可以理解为他结束了这个话题。朱怀镜就不再说下去了,很恭谨地站着聆听指示。这时听得外面有响动,知道是方明远从外面回来。皮市长便叫道:“小方,快下班了,你先走吧。我同怀镜还扯一些事情。”方明远这才知道朱怀镜在里面,朝里探着头笑笑,走了。朱怀镜便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皮市长面色慈和:“怀镜,你的能力比较全面,工作很不错,作风也扎实,我是满意的。我说过,你的事,我会负责到底。我说话算数。我同有关领导通了气,准备让你去财政厅任副厅长。财政厅的班子是彻底换了的,全部是从地市领导中安排来的。还空着一个副厅长职位,你去吧。我觉得你熟悉财政工作,在县里当过管财贸的副县长,有实际经验。到市里又当财贸处处长,熟悉财贸系统情况。而且你的理论水平也不错,我看你写的一些文章也好,你主编的财源建设那本书也好,都不错。这个安排,你自己考虑怎么样?”朱怀镜胸口早怦怦跳了,说:“我听从皮市长安排。我个人没有什么可考虑的,对皮市长的器重只有万分感激。我不会说太多的漂亮话,反正一条,我是你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给你丢脸!”皮市长笑道:“这个我相信。不过一条,你还年轻,像你这个年纪,直接从处长提到重要厅局任副厅级实职,不太多。所以我交代你一条,就是自始至终都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与人为善。怀镜,我这只是个别向你通个气。就在这几天,组织部门会来考察你的。”

  朱怀镜明白皮市长的意思,是交代他自己别先到外面多嘴,要严守组织机密。“我会注意的。”朱怀镜这话说得含糊,却也是多重意义:既有注意表现的意思,也有注意保密的意思。反正皮市长听着满意,站起来握了朱怀镜的手说:“那就这样?你先去吧,我过会儿走。”

  朱怀镜下楼来,心情的欢快自不用说了。只顾着暗自高兴,竟沿着走廊走过头了。为了不显得失态,干脆跑进走廊顶头的厕所里小解了。洗手时,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是红光满面,印堂发亮,一副吉祥发达的相。撩头发的时候,他有意微微皱了下眉头,掩饰脸上的得色。毕竟是下班的时候,走廊里满是准备回家的同事。朱怀镜交代自己,这事在组织上没有正式谈话之前,就连老婆都不要告诉。不过他向老婆保密,考虑的倒不是组织原则,而是想试试自己是否具有大领导的心理素质。他暗自同自己打赌,如果忍住了没有说,说明自己在官场还算可塑之材;如果忍不住说了,说明自己修炼不 够。

  回家时,香妹正准备下米做饭。朱怀镜便拉着儿子问些关心他学习的话。尽管脑子里翻江倒海,身子却纹丝不动,却也发现有喜事闷在心里不同老婆讲,原来是件很难受的事。晚上赴皮杰的约。无非是喝酒、打保龄球、唱歌跳舞,逢场作戏而已。自然有小姐陪,小姐很靓丽,也很会撩人,却找不到遇见李静的那种感觉。应酬完了,心里竟空落落的。李静留下的名片早被香妹扔了。可朱怀镜是学财经的,对数字天生的敏感,记电话号码几乎有特异功能,一直没有忘记李静的电话号码。只是从来没有打过。无聊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女人,甚至想打她的电话试试,看到底会有什么奇遇。他越是经常这么想着,就越是警惕自己,千万别做傻事。

  过了几天,组织部来人考察朱怀镜。当面考察同无记名投票完全是两回事。找去谈话的人,都是办公厅人事处安排的,多是各处负责人。柳秘书长专门授意过人事处长找那些能够客观评价干部的同志去谈情况。这话上得书,见得人,冠冕堂皇,人事处长却心领神会。结果,组织部的同志在办公厅考察了一天,工作搞得很扎实,情况也了解得很透彻,发现朱怀镜真是位德才兼备的好干部。人们便又是拍朱怀镜的肩膀,祝贺他高升,要他请客。朱怀镜只是笑笑,不多说话。他知道用干部这事,文件没下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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