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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雪之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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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染就这么一年四季被假名牌包装着。他想同事们多数也同自己一样,有时他见这官场上人们装腔作势的样子,就觉得他们身上的假名牌有着妙不可言的象征意义。 一个个自命不凡的赝品! 刘仪叫男人换上新皮带扣儿试试。张青染想顺女人的意,就显出很高兴的样子,马上解下皮带。 刘仪大概习惯了男人身上的冒牌货,感觉不出其中的幽默和无奈,只说很好很好。 张青染也只得说,是很好,确实很好。 刘仪很得意地望着男人系上皮带,说,男人穿牌子,女人穿样子。 张青染听女人那意思,好像她真的把自己男人身上的行头看作名牌了。心里却想,现在女人的穿戴其实更加名牌了,而且价格往往贵得离谱。那些商人们知道每一个漂亮女人身后都有一位或一群愚蠢男人。张青染自己也不想说破这一层,免得自己难堪。 琪琪打了一个喷嚏,刘仪马上抱起儿子,说,琪琪是不是着凉了吧。怎么越坐越冷? 张青染也感到背膛发凉了。他起身摸电暖器,冰凉冰凉的。便让刘仪先带上儿子去睡觉,他来修理一下这破玩意儿。这电暖器用过三年了,他每年都要修理几次,快成专家了。 可这次张青染弄了半天,怎么也修不好。空忙了一阵,很烦躁,三脚两脚将拆下来的原件扒到角落里。刘仪听见这边稀里哗啦,就问你干什么?张青染也不搭腔。上床后,样子很不高兴。刘仪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张青染说,电暖器修不好了,又要买新的。 刘仪半天不作声,好久才说,电暖器也是一年一个价,这一种今年要五百多了。 张青染激愤起来,说,我们为什么这么穷?我兢兢业业工作,对得起社会,我的贫穷不是我自己的责任! 刘仪见男人真的动气了,就温存起来。好了好了,别讲疯话了,这哪像你讲的话?她也知道男人讲的只是气话。 张青染仍不平静。户外路灯将光溜溜的梧桐树枝投映到窗帘,张牙舞爪的样子。 刘仪打开床头灯,张青染眼睛眯了一下,就见粉红色的灯光下,女人面如桃花。女人一脸妩媚,想让男人心情好起来。别想那么多了,高兴一点吧。一边劝慰,一边柔柔地抚摸男人。张青染长舒一口气,合上了眼睛。世界立即缩小了,小得只有这一架温暖的床。 张青染撑起身子望着女人。女人眼波迷迷茫茫的,身子微微蠕动着,似乎在慢慢融化、融化,马上就会变成一汪温柔的水了。这是他十分熟悉的一种感觉,他知道这一汪水会将他整个儿漂走,漂到云天外。 刘仪这时半张着嘴巴,轻声哼哼着。 张青染顿时惊梦一般,一下子清醒了。女人从来没有过这个动作,怎么回事? 刘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清晰起来,问,怎么了? 张青染停下来,问,你怎么做起这个动作来了? 刘仪睁大眼睛,松开了手,全身松软下来。张青染也兴趣索然了,只得半途而废。两人背靠背躺着,一声不响。老半天,刘仪嘤嘤哭道,你总是这样,谁受得了?也不想想,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谁还要我? 张青染说,是吗?如果有人要你呢? 哪有那么多如果?刘仪更加气恼了。 张青染也不管女人受不受得了,又说,现在有顺口溜说,三十风,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尖上,六十还要浪打浪。你正当年啊! 那是讲你们男人!只有男人才喜欢三妻四妾,喜欢老牛吃嫩草! 女人不一样?女人一旦像男人一样失去制约,同样会享乐,你看看武则天、西太后! 刘仪光着身子坐了起来,说,武则天西太后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刘仪不偷人养汉! 不一会儿,刘仪就冻得直哆嗦。张青染可怜起来,抱着女人要她躺下。女人偏不肯躺下,说冻死算了。张青染只得认错讨饶,好不容易让刘仪躺下,两人不知怎么又争了起来,也没有争出个什么名堂。两人最后都精疲力竭了,就浑浑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上午,麦娜打电话给张青染,说她已买了一台电暖器,叫他不要买重了。张青染有些过意不去,怪麦娜不该自己掏钱。要她自己积点钱才是。麦娜只说没事没事。 张青染马上打电话告诉刘仪。刘仪说麦娜也真是的,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其实他们俩早上出门上班时,都想到了这事,只是两人都憋着气,谁也不愿先提出来商量。 张青染回家一推开门,琪琪就飞了过来。抱了儿子,感觉家里很暖和。他看看电暖器,发现是进口货,就说大花钱了。 麦娜说,意大利的,也只要一千多块。 刘仪笑笑,说我们麦娜成富婆了,讲到钱口气都不同了。 麦娜说,姐你别笑话我了。我是挣一个用一个,不留后路。 张青染听了,心里不是味道,看看女人,女人眉尖也皱了一下。 晚饭后,麦娜匆匆忙忙收拾一会儿,又出去了。张青染三口洗漱完,坐下看电视。 刘仪望了一眼电暖器,说,比我们原来那个暖和些。 张青染应道,是暖和些。 过了一会儿,刘仪又说,要不要关一下再开? 张青染这下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她是怕这玩意儿暖是暖和些,只怕就是太耗电了。见女人这样子,他就说,电暖器经常开呀关的,不经用。可以先开高挡,等室内暖和了,再调中低挡。说着就起身调低了电暖器,怕女人还不放心,又无话找话,说进口电暖器热量大,却省电。 这时,电视上播着一条无名女尸招认启事,说今天下午在城南河边发现一具女尸,死者身高约一米七五,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因面部破坏严重,已无法辨认。 刘仪吓坏了,忙挨紧男人。她立即想起了猫儿,却不敢说出口。张青染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不会的,不可能的。刘仪手都有些发抖,说不会就好,真为麦娜担心。她顿时感到特别冷,说睡了算了。 张青染刚准备脱衫,电话铃响了。张青染过去接了,原来是他在深圳做生意的同学周豪回来了,邀他现在出去玩,在蓝月亮夜总会,都是几个同学。张青染说你有没有时间概念?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又不早联系。好吧好吧,马上来。 刘仪见是他们同学邀请,也不好说什么,只说早点回来,说不定过会儿就要下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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