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文选 遥望西部 我站在东海之滨遥望西部--我在想,文章是不是这样开头。算了吧,西部比较苍凉,这样的文风过于太监了。 我想赶一回时髦,说一说我和西部的蜻蜓点水般的交情。我曾只身去过青海, 1985年。如果算上“立下愚公志,开发柴达木”,我记忆中的开发西部至少是第二次了。在那里看到“一川碎石大如斗”,还看了一些企业。我到过冷湖也到了花土沟前线的钻井队。 无穷无尽的没有路的路上,吉普车晃得像海中的舢板。看到成群的“磕头机” 在抽油。看到井喷后的洞口,走过去近到不能再近,那发着“嘶嘶”怪叫的黑洞令人恐惧。我看到石油工人干部的辛勤和献身,那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终年住在没有人烟的戈壁。只是,可惜,上帝不赐福,打出的油刚够自己的车跑。 今天,15年又过去了,采出的油多起来了吧?我去一个铅锌矿。还没有投产,城市的轮廓有了。我在一个白天走出矿洞,俯瞰山下。笔记本上写:“我知道,是矿山都要报废的。 矿一采完,矿山就死了。但是,当我看着山下年处理百万吨矿石的选矿厂,自备电厂,机修厂,汽修厂,废水处理厂,商场,医院,学校,招待所,公园,礼堂,几十幢工人村,几十公里输水管道,几十公里高压输变电设备,还有道路,还有34 万立方米工程量的井巷工程,这里的一切,这整整3 亿元,十余年后将全部报废,我竟小家子气地觉得十分痛心。“ 当时我的工资是七八十元,而大学生到矿上连津贴有300 元。相同的企业,建在戈壁,投资要多几倍。后来我又看了盐湖边的钾肥厂。青海多盐,造钾肥几乎有无尽的资源。那白花花的盐真是美丽啊!走了一大圈后,我无师自通地悟到 “科学家也会误国”的怪事。有人为了争投资,可以多报储量,提高矿石品位,一开始少要钱,工程上马了不怕不追加。我杞人忧天地想,这样的开发是开发不起的吧,就算热闹了一阵,矿采完了,又没动静了。那都是吃水都要一两百公里地往里拉的地方。再说,也不是什么稀缺的矿。 之后,1993年,我去了新疆。吉普车经过好些地方,吃了很多好东西。真是一块又大又好的土地啊,绿洲上的人民悠闲而富足。只要有水,就有一切。要算上这次,今天就是第三次开发西部了。我去了生产建设兵团,看见被边疆的风沙吹得憔悴的脸。他们来的时候十多岁多么水灵,他们告诉我很多故事。大多数人都走了。留下的人,孩子也回上海了。孩子你可要乖啊,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话,爸妈老了也要回上海去的。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居然还不认下这个家,叫人感伤。而这个家中也确实没几件像样的东西。我忽然想到美国的西部开发,那里的人,来了就不走了。他们是自己要去的,去了就住下,赶也不走。 我要说的话大体说完了。我是说,西部好。我说,把钱用在西部的能取得效益改善生态造福子孙的地方。我说,让来的人赶也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