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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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马丽亚看见她有一只脚没穿鞋,脚脖子上也有一个血糊糊的伤口。她抬起头来,眼里有了泪。 “马丽亚啊,你回家吧,你再不回家,回去的路就没有了。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呢?我们都是靠饲养金龟为生的,这种动物表面看不吃不喝的,养起来可不容易,因为它们是靠我们的心力来存活的。哪一天我们不喜欢自己的这种生活了,它们就在水缸里头化掉了。清家里的几个亲戚就出现了这种情形,现在他们都躺在家中奄奄一息。金龟没了,他们失去了生活来源,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马丽亚啊,你是不可能长久喜欢这里的生活的。只有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才会喜欢这里的生活。就说利拉吧,来了这么多年,还打不定主意呢。” “我还想最后看一看金龟。我还没好好看过它们。”马丽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你往右边走吧,走吧,说不定一下子就回旅馆了。” 马丽亚在竹林里转了好久好久,到后来她都气馁了,气馁之后又恐惧起来:会不会饿死在林子里呢?实在走不动时,她就靠着一棵竹树坐下,然后打起瞌睡来了。瞌睡中,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些最甜蜜的情话,肉麻地称她为“小夜莺”。 “我们回去?”浓眉大眼的出租车司机看见她醒来了就对她说。 “这是什么地方?”她揉着眼问道。 “竹林边上。您看,前方就是您来的时候见到的荒地。”他用手指着右边。 “啊,我刚才竟没发现!我还想去一趟旅馆拿我的行李。” “那当然,旅馆就在前面嘛。” 马丽亚上了出租车,忐忑不安地打量着司机,觉得他不像本地人。 “你不是住在北岛的居民吧?” “我?我来来往往,专门接送像您这样的客人。” 马丽亚进屋拿了行李后又在厅屋里站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探身到门口看了看没人,就回来揭开那些水缸的盖子。多么奇怪啊,每一个水缸里都是空空的,连水都没有。 “你们的村长清,我刚刚看见他坐在荒地里发出狼的嗥叫呢。” 出租车司机说话时背对马丽亚。她发觉这个男人一直避免同她打照面,她总是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他不是我的村长,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 “这事没这么简单。我还是要将他看作您的村长。” 马丽亚看见他在偷偷地笑。她想像着清像狼一样嗥叫的样子。他那张开始腐烂的右脸,会不会长出狼的毫毛来呢? 车子发动之后,司机对马丽亚说:“你没想到我也会来这里吧?” “哈,你是乔!我怎么一直没有听出你的声音来呢?你刚才是戴的假面吧?我把你看作另外一个人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个乌拉,她也一直给我寄旅游简介。她和清,早就被编进了我的故事。我刚才告诉你说,我来来往往地接送客人。我这样做有好久了。我一出差就会到这里来,丹尼尔将来也会来。你看天上那两行白鹭,多么自由自在!” 马丽亚看见的不是白鹭,她看见的是一条花岗石的小路。她心中涌起万种柔情,于是将脑袋靠在乔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她听见很多人在向她欢呼,那些声音大都很熟悉,接着她又看见了被柏树围绕的广场,还有穿和服的少女,广场中央的泉水。她在梦中对乔说:“乔,我到你的故事里来了。” 在路上,马丽亚一直没醒,哪怕是乔停下车来吃饭,她也是边吃边睡。她觉得疲倦得快要死过去了。 然而一到家她就醒了。她看见丹尼尔在花园里忙着,那个娇小的阿梅也在同他一起干活。她对乔说: “这两人难道不是天生的一对吗?” 乔慈祥地笑了笑,回答: “就同我俩当年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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